顧如璋站在窗邊一夜未眠,眼底一圈鴉青,照入屋中的光線將男人孤寂的影子拉得長長。
屋外傳來腳步聲,梁琦在門口小聲通稟道:「將軍,姜大夫來了。」
顧如璋抿唇,緩步來到床邊,女子呼吸綿長,睡顏恬靜,他伸手,長指輕輕撩開芙蓉面上的髮絲,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顧如璋揉了揉蓬鬆的發頂,離開床榻,出了寢居,朝西院去。
兩人在西院的抄手遊廊相遇,顧如璋與姜柔一起入西院,問道:「昨夜那人如何了?」
姜柔搖搖頭,「差一點刺中心臟,失血過多,還昏迷著,如今正值炎炎夏日,傷口極易潰膿,他炎症未消,能不能挺過去,還看他的造化。」
顧如璋薄唇緊抿,冷峻的神色有些不太妙,說話間已行至一間廂房外,他將門推開,引著姜柔進屋。
床上的白髮男人昏迷不醒,姜柔一看男人的模樣,頓時愣怔。
此人與謝淮寇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像極了戰亡的謝淮旌。
顧如璋發現了不對勁,有些詫異地問道:「姜師姨認識他?」
姜柔眉頭微微皺起,甚是覺得奇怪,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感嘆了一句,「像極了之前認識的一位男子,不過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如此著急尋我來,就是因他?」姜柔回歸正題,問他道。
顧如璋:「此人就是之前被馮甸用藥物控制的男子。」
姜柔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倒像是馮甸能做出來的事,「真是瘋子,害人害己!」
她將醫箱放在床邊,坐在先給白髮男子診脈,本就陰沉的臉色越發難看,皺眉道:「他的脈象太亂了,狀態比阿音昏迷的時候還要差。」
姜柔診完脈,起身將他閉著的眼皮掀開,檢查瞳孔。
她取出銀針,在男子頭頂找准穴位,緩緩推針進去,男人緊閉的眼皮微微跳動,但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屋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顧婉音路過,見屋中有熟悉的身影,匆匆步入,步伐踉蹌,恨不得三步並兩步。
顧如璋過去扶她,顧婉音看見了床上躺著的人,著急問道:「阿璋,你爹如何了?」
施針的姜柔驀地一頓,目光落在白髮男子臉上。
顧婉音已來到床邊,對姜柔的醫術自是放心。
姜柔見她雙手包紮,擔憂問道:「你手怎了?」
「上過藥了,無礙。」顧婉音一句帶過,談及正事,「師姐,我看到馮甸了。」
「師父將他逐出師門,他懷恨在心,帶了一批精銳的武士將藥王谷屠了!」顧婉音泣不成聲,那血流成河的場景歷歷在目,「師父重傷,偷偷把我推進出谷的密道,石門合上的瞬間,我看見拿刀的幾名男子追了過來,師父擋著合上的石門。」
「我聽到了捅刀的聲音。」顧婉音淚如雨下,明是已經當了母親的人,還哭得像個小孩,抱著姜柔,顫抖著伸出手指,哽咽道:「五次,他們捅了師父五次。整個藥王谷只活了我一個人。」
顧婉音憤憤道:「馮甸帶人屠了藥王谷,畜生!!」
姜柔怒上心頭,手掌攥拳,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姜柔將事情串了起來,恍然大悟,「是翊王的兵。馮甸投到了翊王麾下,帶著翊王的心腹,屠了藥王谷。」
姜柔憤怒不已,「馮甸那畜生,該殺!」
當年她入宮為先帝治病,將重病垂危的先帝治好,壞了翊王的奪位計劃,翊王秘密率兵屠了藥王谷,因此解氣。
原來是馮甸那畜生領的路。
姜柔離開藥王谷時,顧婉音隨師姐們去了山里採藥,通常一去就是三四日,加之師父不願谷中人與皇宮接觸,便瞞了姜柔入宮的事,只告知她們,姜柔離谷辦事。
顧婉音沒等到姜柔回來,卻等來了藥王谷被屠,她逃離後東躲西藏,不敢再回去,那些人的手臂紋有青鸞紋,訓練有素,瞧著是行伍出身,應是某位將軍麾下的士兵。
顧婉音第一次離開藥王谷,對谷外的一切都很陌生,懵懵懂懂鬧了不少笑話,她不知道該去往何處,戰場是接觸士兵最多的地方,為了查清屠谷的人是誰,三年間她輾轉各地,戰後屍橫遍野,害怕死人的她,翻動著一具具屍體,但都沒發現紋有青鸞紋的士兵。
哪裡打仗,她就去哪裡。那年突厥犯境,顧婉音去了雍州邊境,這一戰傷亡慘重,戰火將半座山都燒了。
她還是沒發現青鸞紋,失落地離開,卻在山澗的溪石邊發現了一位重傷的男子。
一身銀色盔甲,必不是普通士卒,顧婉音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見他還有救,便將他帶走了,打算用這救命恩情,讓他幫忙尋人。
男子傷得重,足足半月才醒,醒來後失憶了,什麼也不記得,惡狠狠地盯著她,明是床都下不了,竟還想殺她。
在顧婉音日復一日的救治下,男人卸下對她的戒備,配合著喝藥,但總是板著張臉,不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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