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又想到了二太太,自從接管大太太的產業之後,幾乎每日樂得找不著北,要是到手的鴨子飛了,她不每日哭天搶地河東獅吼才怪。
他板起臉,道:「我已說了其中輕重,聽不聽在你,如何行事在我們這些長輩。往後還是要避忌一些,有事命下人傳話即可,不要擅自回來。」語畢端了茶。
他以為顧月霖到了此刻,定要羞惱交加地拂袖而去。書生、秀才那類人,最在意的不就是一張臉麼?
實際上的顧月霖聲色不動,不疾不徐站起身,將一張狀紙送到二老爺手邊,「這份狀紙我寫了五份,其餘四份已分送到故交親友手中。您若執意將我娘那些陪嫁扣在手裡,我就將您和二嬸告上公堂。」
「什、什麼?」二老爺張口結舌,猜想著是誰給他出的主意。
顧月霖回身落座,慢條斯理地道:「那個牛鼻子一通胡扯,我和我娘隨他去,橫豎府里烏煙瘴氣,我們也懶得住。
「只是,長房的產業你們把持,我娘陪嫁的產業你們也要貪,這是哪家的道理?動輒跟我說長幼,在乎外人的眼光,那我少不得提一提嫡庶,論一論外人眼中,到底什麼是要臉,什麼是不要臉。」
「這這這……你是苦讀聖賢書的,怎麼能為了錢財告叔叔嬸嬸?」二老爺能順嘴說出這種恬不知恥的話,也是蔣氏以前的隱忍慣出來的毛病。
顧月霖輕輕一笑,「我的確飽讀聖賢書,您是我叔父,自然更懂得聖賢眼中的是非黑白。聖賢在成為聖賢之前,也得柴米油鹽地過日子,三餐不濟的話,哪有工夫心力琢磨醒世的大道理,您說是不是?」
二老爺不理他,展開狀紙,一字一句地閱讀。
筆風犀利,簡直歹毒,就算換了他是順天府尹,也會一看狀紙就把顧家二房厭憎到骨子裡。
收拾這小子容易,當場打得他半不了床不過一句話的事,可他之前提過的故交親友是誰?
如果前腳把人狠揍一頓,後腳便有人跳出來鳴不平,那二房豈不是又給自己添了一條實打實的罪名?
再說了,如果不是胸有成竹,鐵了心奪回蔣氏的陪嫁,顧月霖也不會獨自前來。
二老爺顧不得侄子在場,抓著狀紙團團轉,末了無力地跌坐回座椅,臉色已經分外難看。
顧月霖掐算著時機百上加斤:「我一位同窗也是家在京城,在勛貴之中或許不算顯赫,收拾一個顧家卻易如反掌。我回來之前,同窗給了我一份名帖,叮囑我若是遇到是非,便拿著名帖去找他雙親。我獨自前去,您必定認為我有意詬病,不如這就一道前去,也請外人評評理。」
語畢,他取出一份名帖,晃了晃。
「不用不用,我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哪兒就能走到那地步?」二老爺的汗都要下來了,扯出來的笑臉比咧著嘴哭還難看。
顧月霖目光驟然轉寒,語氣亦是冷森森的:「那您怎麼著?照舊把我這個秀才當做腳底泥踩踏,還是辦件人事兒,將強奪的產業歸還?」
「……」二老爺用僅存的一絲不知羞恥的心掙扎著,「這不是一時半刻能決定的事,容我跟別的房頭商量……」
「那我們互不耽擱,您斟酌您的,我到順天府擊鼓鳴冤。」顧月霖轉身,大步流星向外走。
望著少年郎清絕的背影,二老爺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遇到大是大非時的長兄,他徹底醒悟過來,忙不迭追上前去,「月霖,月霖!你別動怒,我答應,答應你。」
「立刻著手辦妥。」
「好好好,你消消氣,坐下喝茶,我這就喚下人過來,當著你的面兒吩咐下去。」
顧月霖折回來,從容落座,笑微微的,似一直憋壞的懶懶的大貓,「正好,趁這檔口,算算零打碎敲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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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蔣氏等回了兒子。
早間她覺得月霖神色怡然,這會兒的他神清氣爽,而且,他走的時候是一人一騎,回來時身後跟了兩輛車、兩名大丫鬟、兩名小廝。
丫鬟小廝都是蔣氏再熟悉不過的,亦是對他們母子忠心耿耿,昨日被二太太尋錯處留在了府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蔣氏喃喃地道。
四名下人難掩喜色,快步走到她面前行禮問安。
「到房裡細說。」顧月霖攜母親到書房。
「你回顧家了?」蔣氏隱約猜出了幾分。
「跟二叔推心置腹地敘談一陣子,他歸還了您陪嫁的產業。」顧月霖將拿在手裡的錦盒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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