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有故人向我借最得力的死士,我問明原委之後,便有了一番自相矛盾的行徑。」
答應幫忙,但不肯出人手;傳信給君夫人,卻又派死士盯著故人收買的殺手。
顧月霖猜測道:「殿下是不是為了試探君夫人?若對方聽命行事,也算是給君若的警示。」
「的確。那樣的事我看過、聽聞太多,這算是首次介入,因為誰也幫不了誰一輩子。」不知何故,長寧的語氣中有了疲憊、悵惘。
一生太長,誰到終點都是孤身離開。
「君若聰慧流轉,即便我不說,她也能領悟到殿下的苦心。」
「我相信。」長寧轉而道,「好些人見了我,都會問駙馬在不在府中,你因何不問?」
顧月霖默了默,坦誠地道:「到此刻,我懷疑根本沒有駙馬這個人。」
長寧凝視著他,綻出清艷的絕美的笑容,「理由是——」
顧月霖略一思忖:「殿下若是自己選夫成婚,其人定是人中龍鳳,就算他自己有心,您也不會忍心將他埋沒在錦繡堆。
「若猜測屬實,便說得通了:殿下的婚事,外人只能看個花紅熱鬧,必然有不得已甚至身不由己之時。那就不如用障眼法,有那麼一個不存在又存在的人,不會牽扯到各方權益,而您能得一份自在。
「其實也可以找個做擺設的,但那意味著諸多變數。」
長寧笑得雲淡風輕,「的確如你所言。生於皇室的人,享受的天家富貴,遲早要有所償還。我已很是幸運,父皇寵愛,兄長不忌憚,不然也做不成這種荒唐事。」
她對顧月霖端杯,目光玩味,「一番話牽扯到諸多人情世故、爾虞我詐,並非你這年歲該看透。」
「誤打誤撞,蒙對了而已。」顧月霖四兩撥千斤,與她碰杯飲酒。
棋局上,黑子白子糾纏廝殺得難分難解。或許要纏鬥許久,或許下一刻便分出勝負。
長寧明顯喜聞樂見,雙眸如明珠般璀璨,棋子落下,等待期間,主動提及程放:「他活著,但很不如意。也許,他是這世間對身不由己體會最深的人。當然,我也不認為他是好人。」
「聽起來,殿下對他的情形知之甚詳。」
「不錯。」
顧月霖等了片刻,見沒有下文,和聲道:「程放欠一些人一個交待,日後我少不得落力查找他的下落,但願不會擾了殿下的清淨。」
「你只管做你該做的事。」長寧道,「令他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的人,就在京城。你若信我,不需在別處空耗人力。」
「我相信。」
「其實到了我這裡,已是你查證的一個重要關口,我本該實言相告。只是,每個人都會欠債,我亦如此。欠的人情償還了,我才好對你開誠布公。但願那一日能早些來臨,更願你在那日之前便已查清一切。」
「早已不虛此行。」顧月霖低眉斂目,手中黑子沉穩落下,「只是,凡事古難全,遺憾不可避免。」
長寧看著棋局,片刻後逸出輕快的笑聲,「也不知是死局還是殘局,不妨留給我慢慢思量。」
「叨擾已久,晚輩告辭。」
「我送送你。」
長寧送他到浮橋上,停下腳步,語氣柔和,「你生母,是我見過的最美好的女子。今日見到你,是我近年來最歡喜之事。」
顧月霖深施一禮,「多謝殿下。」
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形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野。長寧抬頭望一望星河,轉身回到棋局前。
矮几上多了一塊令牌,是她昨日贈予顧月霖的。
「這小子,手法神出鬼沒的。」長寧輕笑著嘆息。
先前有些話她本不該說,但她一點兒也不後悔。
見到這孩子真好,他的樣貌,勾起她在外遊歷的回憶。那時的自己還年輕,心亦是。
哪像如今,入睡前有時會希望再也不要醒來。
經歷的是非太多,累了。
看到的殘酷太多,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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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進之、君若相對坐在炕桌前,對著長寧的生平記錄觀摩。是命手下搜羅到的。
「原本只是隨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沒出仨月就獨當一面,任前鋒,當時的主帥是蔣昭。長寧是蔣昭在軍中帶出來的徒弟。」李進之輕拍桌面,「這就妥了,不用擔心事有萬一,蔣老爺子絕對教不出濫殺無辜之人。」
月霖獨自前去長公主府,他們心裡不踏實。
「是呢。」君若亦生出感慨,「昔年首輔權傾天下時,該有多少精彩的人與事?不能看到,也不能聽到多少,實在是生平憾事。」
因為皇帝對蔣昭那份微妙的情緒,不論什麼人提起蔣昭,都是言辭空泛,點到為止。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當真驚才絕艷。」李進之滿臉欽佩,轉而岔開話題,「你還沒跟我細說,曹祿那條腿是怎麼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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