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為他開解,怕他鑽牛角尖。傅溶心知肚明,他怎麼會怪太后呢。
「我知道,外祖母是為我好。」
「小侯爺,我虛長了你幾歲,不敢以長輩身份自居。長公主待我有半師之誼,我深敬她為人。你是她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子嗣。有幾句話,論理不該由我說。但我想作為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
傅溶不知她想對自己說什麼。
秦愫注視著傅溶的雙眼,鄭重道:「楚王府已經出了一個抗旨的人。你不能做第二個。你舅舅孑然一身,能捨棄的,你斷然不能捨棄。無論是為太后還是為長公主。你都得讓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傅溶乍聽到這些肺腑之言,有些不知所措。
秦愫接著道:「咱們生在這樣的人家,難免遇到許多身不由己的事。你想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必須拼命去爭,去謀劃。讓那些看輕你的人明白,你已經長大了,足以掌控自己的命運。你得讓手裡籌碼足夠多,再拿到檯面上談條件。」
「你要學會他們的規則,而不是等到事到臨頭追悔莫及,像個小孩子一樣哭鬧。若是木已成舟,哭也來不及。你得早做打算,想清楚,自己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娶誰做妻子。」
此言振聾發聵,發人深省。
從沒有人跟傅溶說過。
傅溶腦子裡嗡鳴作響,心頭劇顫,像是被人敲響一口大鐘。
傅爭鳴嘮叨什麼成家立業,催他搬回去,張羅親事。不過是為了他自己早日過上子孫滿堂的生活。他從沒問過傅溶喜歡誰家姑娘。想來也是以門當戶對作為兒媳婦的挑選標準。
而在柳章眼裡,傅溶一直不成熟,還是個該打手板嚴加管束的小孩。柳章自然沒有為他考慮過終身大事。柳章自己都不成婚,遑論給外甥張羅。
傅溶滿腹心事不知同誰說起,這兩天又被昭陽纏著,與江落鬧了彆扭。他昨夜翻來覆去一整宿沒睡著。心事重重糾結無比。秦愫所說的這些話正中下懷,應了他的心事。言辭懇切,掏心掏肺,情真意切為他考慮。
聽得傅溶心頭一暖,對秦愫感激之心更甚。
「我記下了,我會想清楚的。」
「好好想。」秦愫認真道:「我盼你能得償所願。」
傅溶嗯了一聲,沖她笑起來,眉眼彎彎。
少年的五官依稀能看出長公主的影子。
於是秦愫也跟著笑了。
「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客氣什麼。」秦愫朝壽康宮的方向走去。
傅溶反覆回味秦愫方才所言,思及「身不由己」那句,印證某件往事。他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當年與舅舅的婚事,你也是身不由己嗎?」
秦愫穿過桂花樹,留下一行清晰的腳印,道:「不,那是我爭來的。」
傅溶愣了愣,停在原地。
秦愫的步伐領先他幾步,兩人錯開身形。傅溶沒有看到她臉上的神情。
「只是爭的還不夠,功虧一簣。」
這話大有深意。
傅溶感覺事情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秦愫行至拐角,沒往下說,偏頭問道:「小侯爺打算離宮還是去嘉月堂?」
「嘉月堂?」傅溶不解。
「楚王殿下與江小姐昨夜歇在嘉月堂。」
「哦?是嗎。」傅溶沒想到他們還在宮裡。
沒回去正好,他們可以一路回去。傅溶試探問:「那你和我一道去嘉月堂嗎?」
「不用了,」秦愫婉拒他的提議,道:「太后該吃藥了,我得回去伺候。」
「好吧。」傅溶點點頭。
在這件事情上,傅溶有點同情秦愫。秦愫這麼通透的一個人,能把別人處境分析得透徹明白,她自己生得七竅玲瓏心,無論嫁給誰,都能過得很好。可惜她偏偏喜歡柳章。這不知是她的悲哀還是幸運。以女子的角度來看,喜歡柳章應該是一件讓人絕望的事。
因為只有開始,卻絕不會有結果。
前往嘉月堂,從東宮過去是最快。傅溶抄近路,途徑偏殿,看到殿門外烏泱泱圍著一群人。御林軍守住兩頭通道,不許出入。宮女們跪在牆角瑟瑟發抖,一個小太監嚇得亂竄,撞到了傅溶懷裡,傅溶扶住他哆嗦的手臂,只見他面色蒼白。
「出什麼事了?」
小太監結結巴巴道:「死、死人了!」
傅溶道:「誰死了?」
小太監說不出話來,渾身抖如篩糠,只想跑。這一幕引起了御林軍注意。兩個侍衛衝過來,架住他,把人拖走。傅溶攔著他們粗暴的動作,「做什麼?讓他把話說清楚。」侍衛們道:「回傅小侯爺的話,上頭有令,我們得把他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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