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大家深感失望。
柳章與楊玉文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分明是要將長安的天翻過來。大家自尋晦氣,碰了壁,憤憤不平,又聚起伙來,準備日後聯名上奏彈劾柳章收受賄賂、結黨營私等罪狀。朝中暗流洶湧,圍繞換陣之事引發的風波,從未停歇。
天壇挖樹那日,楊玉文和柳章圍觀,禮部以及宗親監督,連何內監也代表陛下來了。七萬人為了長安安危累死累活,忙個不停,無人在意。楊玉文要從戶部要點犒勞銀子,他們扣扣索索。結果挖個樹,成了天大的事。
大家憂心如焚,生怕傷了真宗親手所植的常青樹,被祖宗怪罪。
諸如此類荒唐事,不勝枚舉。楊玉文受慣了這些,習以為常。比起他,這次柳章被罵得更厲害,因為柳章身為皇室子弟,要挖他老祖宗的樹,更是倒反天罡。楊玉文看見禮部尚書吹鬍子瞪眼,將柳章訓得跟孫子一樣,覺得十分滑稽。
那位老尚書八十歲高齡,三朝元老,官封太傅,祖上兩位老臣配享太廟。老頭子身上金光閃閃,連陛下也敬他三分。他是老古板,成天掛在嘴邊的就是成何體統。楊玉文捧腹大笑,難得如此開懷,問柳章:「不知殿下聆聽教誨,作何感想?」
老尚書年紀大了嘴碎,說兩句便說兩句吧。
樹還是要挖的,柳章聽他罵完之後,讓人把他扶下去休息。
楊玉文看熱鬧不夠,還要當面揶揄柳章。柳章泰然以對,並未覺著丟臉,道:「這些年,楊大人還能在朝為官,也不容易。」
「這話說的,」楊玉文道:「旁人一聽,更要將殿下視作我的朋黨了。」
「為國為民,於大局有利,誰的朋黨又有什麼干係。」
柳章認同楊玉文的布陣策略,但不認同他的手段,也瞧不上他的品行。這是可以分開談的兩碼事。在楊玉文看來,挺稀罕。他以為柳章是將他全盤否了的。兩人此生對立,永遠不可能做朋友。
楊玉文輕描淡寫刺了他一句,道:「殿下孤高自詡,不屑於結黨。如今竟說這話,到底不符合你的神仙人品。」
柳章接道:「你高看我了。」
這話是楊玉文初次聽聞。柳章從不自貶。
從得知柳章包庇江落殺人一事後,柳章的形象,在楊玉文眼裡一再崩塌。變得越來越真實,也更有人味了點。他不是那麼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
柳章才情出眾術法高超,卻管不住徒弟,身份高貴,也會為世情低頭退讓,把砍樹方案改成挖樹方案。懂得順勢而為,不在無無意義的事情堅持,引發爭鬥內耗。他甚至學會了容忍退讓,把驅魔司的頸環堂而皇之地戴在脖子上。
楊玉文看見了,朝臣也能看見了。每個人都看見了。柳章能無視所有外界異樣的目光。楊玉文總認為,他和柳章站在太極的兩端,一黑一白,追求自己所認同的道。楊玉文走在黑里,不介意被染得更黑點。而柳章在白里,自然要想方設法維持那份白。
但柳章變成了灰的,圓融貫通,反襯得楊玉文故步自封,像個非要跟所有人對著幹的傻逼。
「這東西殿下戴得舒服嗎?」楊玉文問,有點挑事的意思。不知為何,每次與柳章對比,他都覺著自己輸了一招。
「不舒服。」
「要不我給你換個好的?」
「不用。」柳章無意糾纏此事。
面對旁人眼光,他不在乎。楊玉文頗覺玩味。
「黑色不襯你,換個紅的怎麼樣?」
「看來楊大人對換陣胸有成竹,倒關心這等微末小事。」
「當然胸有成竹,」楊玉文見他岔開話頭,也覺得糾纏頸環的事沒什麼意思,道:「十年前的錯誤,我爹犯了一遍,我不會犯第二遍。」
「小心駛得萬年船。」
「敗了,」楊玉文望向蒼天,眼神漠然,淡淡道:「老子拿命去填。」
「此陣若毀,你我死不足惜。」柳章卻看的是遠處長安街市,道:「遭殃的是天下萬民。」
楊玉文扭頭走了,把刀扛在肩膀上,道:「殿下放心,有驅魔司在,天不會塌的。」
走出十幾步,遇到一群宮裝女子。為首豎著高髻,著淺紫素仙裙,二十出頭的年紀。那人生得極美,身段款款,明艷動人。所過之處人人回首,響起小聲的議論「秦姑娘來了」。楊玉文剛好走在她的去路上,站定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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