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出了一個許思平,後來冒出許許多多的許思平。
秦愫得國不正,民心不在她這邊,她施恩賑災所立起來的仁愛名聲,仿佛空中樓閣,一吹既散。市井傳揚她神女下凡的輿論,也淹沒在妖女禍國的浪潮之中。她當上皇帝,所下的每一筆苦工,都在被逐一瓦解。其中有薛凜的功勞,也有柳章的功勞。
傀儡太子占盡了仁孝大義的名頭,舉著復國大旗。無數人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他師出有名,名正言順。而秦愫背後其實空無一人。一直以來,她依靠的都只有自己。
她是竊國之人。
如果時間再長些,做出些實打實的政績,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可是風浪巨大,這艘剛下水的船很快就變得千瘡百孔,風雨飄搖。她再厲害,也不可能跑到戰線上御駕親征,主導每一場戰事。南邊的鯨吞蠶食會讓她越來越被動。她的自負在柳章處碰壁。她急於控制他,因此找上了張道長。
秦愫這下一支牡丹花,端詳著,道:「你說,如果當初我與柳章成婚,他會擁戴我嗎?」
張道長很想昧著良心說假話,可說不出口,這是道送命題。他絞盡腦汁,「這個……如果陛下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我想師弟他……他可能會願意吧。」
秦愫花了很長時間去琢磨柳章。說他逆反吧,他身體裡流著皇家的血,受盡打壓,從未想過抗爭。說他忠貞節義,他又為了屏山縣百姓跟朝廷唱反調,險些搭上一條命。
秦愫看不透這個人,她一直認為,柳章骨子裡並不忠君,他忠於一種強權下的穩定秩序。只要百姓能在這個秩序下安居樂業,誰當皇帝都可以。
「他為何不擁戴我?」秦愫有些想不通。
「陛下高看他了,他只是個迂腐的俗人而已。」
秦愫冷冷笑了一聲,「是嗎。」
張道長道:「陛下不必把他放在眼裡。他沒那個福分。」
她是皇帝,天下至尊。不必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區區柳章,又算得了什麼。這話張道長說得很對。秦愫將牡丹扔了,踩在腳下,道:「去南邊,把他帶回來。」
歸根結底,是要柳章做她的階下囚。張道長心中充滿唏噓。師弟明明是個十分體面的正經人,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怎麼誰都想霸占他,囚/禁他。張道長無法抗命,迫不得已收下了藥丸。
秦愫起身離開花園。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張道長心想,這是秦愫最後一次召見他。如果沒有帶回柳章,她不會再讓他進宮面聖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張道長上前道:「陛下留步。」
秦愫回過頭,敏銳道:「你想反悔?」
張道長道:「非也。臣有一物,是楚王昔年所贈,特來獻於陛下。」
說著,他趨步向前,畢恭畢敬,奉上了瓷瓶。秦愫暗覺有異。好端端,獻什麼寶。宮中上回殺了一批刺客。張道長難道也想效仿圖窮匕見嗎?
蠢貨,陽奉陰違。
秦愫受夠了這批自以為是的牆頭草。敬酒不吃吃罰酒。張道長出手的一瞬間,秦愫眼中殺機畢露。身體中的怨鬼猛然發作,衝倒了他。張道長應聲倒地,七竅流血。手中還未打開的瓷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瓶中空無一物,泛著縷白煙。
白煙裹挾著血氣,散發著古怪味道,鑽入她眉心。秦愫猛然閉眼,偏過頭躲避。這老匹夫藏了一手。侍女衝過來,扶著秦愫的手臂,道:「陛下?」
秦愫抬手按著自己的額頭。腦中傳來水流聲。
侍女見她臉色不對,道:「我扶陛下回去休息。」
秦愫道:「慢著。」她並沒有太大的不適感。白煙消失在她的身體裡。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秦愫飛快鎮定下來,望向地上躺著的張道長,道:「去看看,他還沒有氣。」
侍女探了張道長鼻息,搖頭,「死了。」
這麼輕易死了,太便宜他了。
林園跟師父大吵一架,回去想了很久。他無法認同師父的所作所為,也不願意留下來繼續助紂為虐。這違背了他做人的理念。既然師父說,不需要他們。他何必在這裡苦苦掙扎呢。
他考慮再三,決定離開長安。
收拾行李時,被師弟們瞧見。師兄弟們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深厚,捨不得大師兄,紛紛挽留。林園去意已決。「我想去南邊找師叔。師叔一定能想到破局之法,改變師父的決定。」
溪亭頓時挺身而出,道:「我跟師兄一起去。」
他們有的人,也深陷矛盾之中。師父投靠新朝,什麼事都不跟他們商量。他們和林園一樣,迫於師命,都備受煎熬。「大師兄,我們也和你一起去。」
林園見狀,卻也不好說些什麼。他自己要走,難道還能要求其他人必須留下來嗎。師父已經走火入魔了。「你們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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