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冰涼,伸手端起藥碗,湊在鼻尖細聞。
依舊聞不出什麼。
她學醫時,夫子教的聞味辨材她最不擅長,且這藥的氣味刺鼻沖人,混雜著濃重藥香,讓她根本辨不出其中的成分。
鍾薏扣緊碗沿,心頭漸漸浮現焦躁與無力。
若她當初能更認真地鑽研醫術,如今是否就不會如此束手無策,連半絲自保能力也無?
她將這股後悔壓下。
不管如何,這藥是不能再喝了。若真的只是調理身子的藥方,那麼不喝也不礙事;若是別的……
鍾薏輕輕提步走到殿內擺放茉莉的角落,花朵盛放,綻出濃郁香氣。
她小心翼翼將藥全部倒進土中,為了不露破綻,還特地像往常一樣在碗底留了一層。
第一次做這種事,心跳劇烈得像是要從胸口跳出,指尖冰涼。
她剛鎮定地把碗放回,還未來得及放鬆,水兒又悄無聲息地進來了。
鍾薏險些被驚到,眉心微不可查地皺起:這宮女平時乖巧知禮,從不擅自進退,為何今日如此魯莽?
水兒低垂著頭,甜聲道:「娘娘,奴婢給您端下去。」
她的視線落在桌上的藥碗上,掃過空空如也的碗底,又停在旁邊未動的蜜餞上。
鍾薏順著她目光看去,心中一緊,狀似無意開口:「誒,我還沒吃蜜餞呢。」
她伸手捻起一顆放入口中:「今日這藥怎麼這般苦?裡頭放了什麼?」
水兒一愣,旋即語氣恭敬:「回娘娘,奴婢愚鈍,也不知,但此藥是陸院判精心調配,一定是對您好的。」
一字一句,滴水不漏。
鍾薏沒指望在水兒這問到什麼,但聽到她的回答,心還是不免沉下。
如此毫無漏洞才更令人不安。
陸院判常來為她診脈,把著她的手腕,眉眼溫和,說話和緩,是個慈眉善目的
老人。
如今回想,他每次為她診完脈,都會細心叮囑她按時服藥,說她的體質欠缺,調養一段時日便能事半功倍。
他也是在騙她嗎?
他與衛昭一同,與滿屋宮女一同,聯手蒙蔽她,讓她日日喝下這碗不知成分的藥?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寒意猛然從四肢百骸湧起,沿著骨節一點點滲入血肉,冷得她恍如從八月瞬間跌入寒冬。
鍾薏嘴唇微動,嘴中蜜餞甜意在舌尖化開,往日這股甜膩總能壓下藥苦,可此刻這味道甜得刺鼻膩人,讓她頭腦發暈。
水兒還捧著那隻空蕩的藥碗,等著她回答。
她眼前發黑,喉間像是被什麼堵住,好不容易勉強抬起一隻手,示意她下去。
等人徹底走開,鍾薏身上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乾,整個人癱坐榻上。
她還記得衛昭哄著她的模樣,眼中滿是柔情蜜意,說喝了藥她們便會有一個孩子......
他說得那麼認真,語氣那麼溫柔。
她究竟在喝什麼?
她像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被他哄得乖乖受控,日日喝下這碗藥,滿心歡喜那樣期待,卻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他的虛偽。
甚至如果沒有衛婉寧提醒,自己可能永遠都被蒙在鼓裡。
羞恥、憤怒、恐懼、悔意……一層層從胸腔翻湧出來,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淹沒,她不得不蜷縮起來。
那時她在他懷中有多激動,她現在就覺得自己有多愚蠢。
衛昭昨日才那般誠摯地和她承諾,頭頂的陰雲才將將散去些許,她只是微微鬆了一口氣,現實就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鍾薏咬唇,死死盯著白玉磚,淚水盈眶,眼前一片模糊,膝蓋頂在胸口的姿勢讓她幾乎喘不上氣,可她一動未動。
她背對著外面,這樣,即便別人進來,也不會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如今她不敢再信衛昭一分。
他真的還是當初那個策馬與她並行,意氣風發說會保護自己的衛昭嗎?
鍾薏拼命放緩呼吸,捂住嘴唇,生怕自己的抽泣會被聽見。
她突然想到那日在白馬巷,她也是這麼哭回去的。躲在回府的馬車中,屏息忍淚,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可她如今已經不是侍郎府的大小姐,成了貴妃,處境卻沒有改變分毫。她一直以為嫁給愛的人便可以拋棄過去。事實卻殘忍擊碎她的幻想。
從前是鍾府的人欺瞞她,如今到了宮中,枕邊人也在騙她。
眼淚流到耳畔,潤濕髮鬢。
她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衛昭。
她怕自己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流淚,一開口便是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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