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夫人嗓子都已經沙啞,卻還是沒有停。
太子必然知曉夫人的美麗,清和院某一日突然再無男人的蹤影。
原本定期來修剪花圃的花匠再也不見,灑掃庭院的僕人換成了年邁之人,甚至連送膳的也從外殿的太監變成了內院的宮女。
夫人很快察覺到了端倪。
她在院中散步,許久不見和她聊過天的花匠,皺眉問宮女:「那人呢?」
宮女不敢多言,只低頭道:「回夫人……他犯了錯,被殿下處置了。」
她聞言,將手裡的繡帕攥得極緊。
宮女們以為她不會如何,可她定是明白了其中原委,用膳時對著殿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掀了滿桌佳肴,盤碟碎了一地,驚得門外的宮人們跪地,全都屏息不敢動彈。
她的聲音尖銳,藏不住的憤怒:「你怎麼不去死?」
「衛昭,我真後悔救了你!你就該死在深山裡!」
平日明媚的夫人此時像是變了個人,情緒激動,像是一隻徹底炸毛的山雀。
很快,屋中又傳來她嗚咽的哭聲。
守在外面的宮女們悄悄張望,便看見殿下將她抱在懷裡,手掌順著她的背脊撫摸,神情卻是冷漠。
他鼻息落在她後頸處,低聲呢喃:「漪漪,你怎麼總是這樣不乖?」
語氣輕柔得近乎寵溺。
鍾薏從未體會過如此徹底的無力。
她做過很多事,與他對抗,希望自己還能有一點點反抗的能力,而不是一個被豢養在清和院裡,連情緒都要被他掌控的傀儡。
她將自己關在屋裡,不願見他,可清和院的院門依舊緊閉,宮女們戰戰兢兢,所有的抵抗終究化作沉默的徒勞。
她不願穿他送來的衣裳,便讓宮女替她準備素布衣裙,醒來時,身上的衣裙
早已不知不覺被換成了上好的蜀錦。
她不吃他送來的飯菜,宮人不敢勉強,只默默地撤下膳食。可到了夜裡,那些溫熱熬煮的湯羹依舊會被端到她面前,她最終還是不得不喝下。
她短暫歇下心思,又去揣摩他,卻是徒勞。她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這樣喜怒無常的人,她也捉摸不透他會因什麼而憤怒。
甚至,自那次逃跑後,衛昭對她越發遊刃有餘。
她在眾人面前罵他,刻意讓旁人聽見再傳達給他,她等著他動怒,可他只是夜裡將她折騰到哭啞了嗓子,第二日醒來時,自己依舊被圈在他懷裡,半點也掙不開。
她故意將他送來的生辰禮當著他的面丟棄,砸碎送來的所有奇珍。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目光幽深如井,等她砸完,再將她的手強硬地拉到碎片裡,讓她的指尖提心弔膽地、一點點刮過玉屑,又不至於傷了她。
她仗著他的寵愛為所欲為,卻又恨自己無法徹底厭惡他。
他明明是個瘋子,是個嗜血成性的惡鬼,欺騙她囚禁她剝奪她的自由。
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在被他包容得幾乎無處可逃時,竟會因為偽裝出來的溫情有一絲動搖。
她恨。
恨自己軟弱,恨自己對他還有猶豫。
她也怕,怕自己有一天會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她會逐漸習慣於這個牢籠,會真的變成他掌心的玩物。
於是她選擇拼盡全力拍打翅膀,撞得頭破血流,哪怕牢籠分毫不動。
只要她還能讓衛昭痛苦,就算只有一瞬——
她就還是她自己。
第62章 「你是在怕他聽見?」……
衛昭看她老實了一段時日,還是讓那個年輕的花匠回來了。
上回這人因她失了差事,鍾薏心中始終惦記著。
她尚未開口,花匠卻已先笑著搖頭:「夫人不必掛懷,我是自己走的。」
他說自己是園苑署的工人。語氣溫溫的,好似沒有一點脾氣,臉上總是掛著笑。身量頎長,眉眼並不出眾,眼神卻乾淨得像早春的水,帶著這裡沒有的那點生氣與活力。
她站在那扇幽閉的窗里,看著他彎下腰拾起被風打落的花枝,指腹粗糙,指節卻極穩。
她愈發愧疚。
她第一次主動喚他,本就是為了刺痛衛昭,激怒他,可最終不過是徒勞的試探。
她後來細想,越覺得那一舉動太過天真,甚至愚蠢,反倒差點又害了一個不相干的人。
花匠常進院修枝,和她話不多,只偶爾點頭寒暄。時間一久,她也看得出來,他避著人望向她時眼神里的憐惜不再掩飾,甚至隱隱有些情意浮現。
鍾薏卻在心底生出幾分驚懼。
她太清楚了。
若是衛昭察覺這人對她別有情愫,哪怕一句話未說,哪怕未曾越界半步,這人也活不了。
她不想再害死一個人。
於是她刻意疏遠,只在偶爾路過時點頭示意,再無半句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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