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薏坐在門邊,坐得端正,埋頭記筆記。
他開始講如何在瘋魔失控之際保住人命。用藥方劑,情緒驟變時的血脈逆沖,癲疾發作時的穴位急救,以及止血護心的法子,講了一整套。
每一句都是醫理,沒有一句廢話。
可不知從哪一刻起,她聽著,腦子裡就浮出衛昭的樣子。
屋外知了聲嘶啞,風卷著曬藥的味道,一陣一陣。
陸大夫還在講,嗓音乾澀蒼老:「若不拔心中惡血,不剖腐爛根源,止得了今朝,止不得明日。」
鍾薏攥著筆桿,指尖一點點發白。
「心病甚於毒瘴,最是難治。我們做大夫的,也不用一腔慈悲心腸無處使,救不了就放罷。」
「免得自己也沾了惡疾。」
說罷,他咳了兩聲,低頭繼續翻書案。
大夫怎麼可能隨便放棄病人呢?
他這話像是一句隨口的玩笑,屋內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幾個學生哧哧笑了起來。
*
鍾薏回家時,夕陽已經要全部落下,遠處還剩一抹淺淡的殘光,像被血洗過的紙,薄薄的一片。
街上路過的行人步履匆匆,皆是歸家模樣。
她走得極慢,拖著一整個沉甸甸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移。
街角傳來幾個孩子跑過的笑聲,和她打了一聲招呼。
她本就不是強硬的性子,如果可以,寧願一輩子溫溫吞吞地活著,像小時候那樣順風順水被爹娘護著走。
可不是所有事都能躲過去。
眼下的一切都在慢慢變好,只有他是個例外。
如果她不強硬點,壓住他,他就永遠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就只會在瘋癲和執念里一步步把他們兩個都毀了。
鍾薏攥著簍子,掌心被藤條勒出一道印,她吸了口氣,壓下眼底突如其來的熱意,背脊挺直,走到門前。
手指冰涼,還是穩穩地將門鎖打開。
藥坊還是走前的樣子,後門大敞著,一片寂靜。
心臟微微發緊。
——如果他還在跪著,她就……再給他兩天時間。
再訓一次,再拉一把,防止他回去慘死宮中。
最後一次。
如果他不在了——
那也好。
她就可以徹底放手,免得自己也沾上惡疾,最後連命也搭進去。
第96章 被他的唇舌一點點揉開……
門還是半掩,她伸手將它徹底推開。
傍晚的風從灌進來,將屋裡沉寂的氣息攪得一散。
鍾薏站在門口,一時沒動。
衛昭還在。
就跪在她出門前的位置,像是被釘死在那裡。肩背挺得筆直,手掌壓在膝前,像早就沒有力氣,又撐著不倒下。
發絲微亂,半遮著臉,只露出輪廓鋒利的下頜。
聽見腳步,他緩慢地抬起頭。
唇色因失血而發白,可五官依舊清雋,被風一吹,反倒更顯出一種削骨剜肉後的艷光。
一看見她,眼神有一瞬的晃神,像是瀕死的人被人撈起、猛然呼吸到空氣那一瞬,瞳仁生出一點亮色。
他會想變正常嗎?
鍾薏不知道。
夫妻一場,她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滅亡。
「……漪漪。」聲音極輕,含著幾乎低到塵埃里的渴求。
她走近,低頭看他:「我跟你說的,你想清楚了嗎?」
衛昭動了動唇,聲帶發澀:「……想清楚了。」
他比白日裡表現得更加卑微,片刻後,像是怕她不信,又重複了一遍,「我想清楚了。」
她俯下身,撐著膝蓋與他對視。
「想了什麼?」
他一瞬噎住,垂著眼低聲道:「我知道……我不該擅自決定,不該……不該——」
「你是在背書嗎?」
四周只剩下他微微急促的喘息和窗外一陣風聲。
鍾薏指尖輕輕摳著簍子邊角,終於開口:「你不是不明白你做的事在逼我。」
語氣里隱隱哽著一絲說不清的東西,「你只是……不在乎。」
他抬起頭,眼神里裹著一層死氣:「我在乎的,在乎你想不想、要不要、喜不喜歡……所以你討厭的,我都不該做的。是我錯了。」
鍾薏像是沒聽到,繼續,「你只是一直在……把你自以為是的那點愛強行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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