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棉質白T恤好像仍是大學那件,領口微微松垮,袖子上殘餘著一星半點的紅色痕跡,不知道是哪一次做飯不小心遺留的。
她的視線從梁靳深的肩膀滑到他的手腕,再到他仍沒有褪去熱水灼痕的手指。
不可置信,十七歲的曲鄔桐肯定料想不到二十七歲的梁靳深會用他那一雙敲下無數代碼的珍貴的手無數次為她認真地做一盤簡簡單單的番茄炒蛋。
梁靳深拿起盤子,一轉身一抬頭,正好對上曲鄔桐的目光,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揚起,難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什麼?」他問,依舊是很輕的語氣。
沒有回答,曲鄔桐走過去接過盤子,指尖不經意地碰到他的指尖,依舊些燙。
她低頭看著那盤番茄炒蛋,紅色的甜蜜的汁水在盤子裡微微晃動,像一片被蕩漾晚霞映紅的小小的湖泊。
這一小片甜蜜的湖泊也險些將曲鄔桐淹沒。
「其實咸口的番茄炒蛋味道或許也不錯。」曲鄔桐邊端著盤子走出廚房邊開口。
「可是你喜歡吃甜口的。」他舀起兩碗米飯,跟在她身後,那一件圍裙依舊掛在身上,家庭主夫味十足。
番茄炒蛋必須是甜的,這是十七歲的曲鄔桐教會十七歲的梁靳深的番茄第一定義。
高二的那個夏天,南方小城的空氣里總是帶著一股潮濕的悶熱,像是永遠擰不乾的毛巾,濕答答地貼在皮膚上,豢養許多煩躁情緒。
毫無防備,曲鄔桐被一場對流雨淋倒,生病請假,一個人在家睡了個天昏地暗。
班主任老陳讓梁靳深放學順路把奧數模擬卷送去她家裡,也存了些讓「針鋒相對」的狀元預備役的兩人緩和緩和關係的想法。
老舊地樓道中貼著許多亂七八糟的傳單,也烙著斑駁的來路不明的電話號碼,梁靳深敲了五分鐘的門,將這層樓的所有小GG都讀了個遍,才等到曲鄔桐頂著一張燒紅成聖女果的臉來開門。
他卷子都還沒來得及從書包中拿出給他,就先收穫了曲鄔桐囈語般的一句「怎麼是噩夢」。
然後她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躲回臥室,連門都忘記關,對「一開門就看見梁靳深」這件事是噩夢深信不疑,繼續蒙頭大睡。
梁靳深站在曲鄔桐家門口,難得大腦卡機了一分鐘,等再重啟成功,搞不清停留動機,不知道行進路線,他已經蹲在曲鄔桐床邊。
她的短髮被汗濕,亂糟糟地貼在臉上,自然捲曲的發梢像是毛茸茸的蒲公英,萌發著一股倔強的柔軟氣息。
而那些停留在她的鼻樑和臉頰上的淡淡雀斑,像是落在她臉上的星星,固執地閃爍著。
這是梁靳深第一次看見曲鄔桐脆弱的模樣。
印象中的她,總是驕傲的,發光的,無所顧忌的,會把人無情灼傷的。
校內校外,與她對視的時候,他總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是怕她,只是有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亂竄,害怕驚擾了她。
手背輕輕貼在她的額頭上,小心翼翼地停留了幾秒,所感知到的溫度讓梁靳深確認曲鄔桐是高燒無疑。
於是翻箱倒櫃找出她家的溫度計與醫藥箱,量得38.2度後,梁靳深只得認命地放下書包丟在她家沙發旁邊的地上,在空蕩蕩的嗡嗡作響的老冰箱中艱難地尋找著食材,為她做點東西墊下肚子,好能吃下退燒藥。
搜尋半天只找到兩顆孤零零的雞蛋和一包開了封的掛麵,袋子口用夾子夾著,不知是猴年馬月的存貨;他嘆氣又嘆氣,剛準備出門為她打包份白粥回來,就不經意瞥到廚房窗台上那一盆西紅柿。
那盆番茄並不算茂盛,枝頭上掛著幾枚小小的果實,紅得像水果店中封存在高檔禮盒中的櫻桃。
梁靳深摘了四五顆西紅柿,洗淨,切成小塊。往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的水中接連丟進掛麵、番茄與雞蛋,最後,又倒了一點醬油,結束他的下廚初體驗。
好聲好氣地哄醒曲鄔桐,梁靳深靜靜地看著她揉揉眼睛,看著他,冒出一句「這個夢怎麼這麼煩人」後就又闔上眼睛,再次繼續擁抱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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