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因某個同音詞跳了下,況野翹唇:「聽過。」
女孩吁出口氣:「我覺得,我這二十二年的生活就是一條軌道。」
「跳舞占據了我絕大部分生活,每一次練習,每一場表演,每一輪考核和比賽都像一段又一段鐵軌——」她兩手比作前進的腳印,娓娓道來,「帶著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有一天,一段鐵軌沒有搭好——」
她抿唇,不繼續往下說了。
男人亦不催促,黑眸深邃注視她。
——越看越不一樣。
她看似內斂清冷,實則生命力旺盛,表達力很強——肢體和語言都是。
藝術生的靈魂敏感而鮮活,情緒充沛得很動人——比如此刻她臉上淡淡笑著,眼圈卻紅了。
「於是,我就沒法往前走了。」
女孩低下頭:「而以前走的路,好像……也都白費了……」
看著她失落低垂的眼,況野一時沒說話。
早習慣掩藏情緒,他不擅表達,更不會安撫女孩子敏感而惆悵的神經。
但……早就破例了不是麼。
「人生可以是曠野,也可以是軌道。」男人抻開小凳前的長腿,呼出口氣,「沒什麼高低之分。」
頓了下,他眼中划過微不可查的苦澀:「只要是自己選擇的就好。」
「那你呢?」孟驚鴻反問,「你的人生是曠野,還是軌道?」
男人思忖片刻,哼笑:「大概……是輛提前到站的列車吧。」
他的人生也是軌道,是一輛使命必達,一往無前的列車。
這輛車承載著沉甸甸的責任與榮光,一如他曾在紅旗之下莊嚴宣誓:保家衛國,全心全意;無畏犧牲,永遠忠誠。
他早做好了在這條軌道上走到生命盡頭的準備,沒想到一切戛然而止。
提前下車,並不是他的選擇……
「提前到站……」女孩若有所思地重複道——卻也只是重複。
她跟他說了很多,卻不期待他對等坦露,亦不刨根問底。
孟驚鴻托著下巴看男人:「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啊?」
她鬆弛了很多,心防也消減——至少今夜,至少此刻,她找到了同類:他們都是偏離既定軌道的遊魂。
男人單手旋開瓶蓋吞下一大口水。
喉結滑落,他嗓音清潤:「先走走吧。」
孟驚鴻:「走走?」
男人頷首:「既然下車了,就在曠野上先走走。吹吹風,看看風景。」
濃濃黑眸轉向她,意有所指的:「說不定,會有新的遇見。」
孟驚鴻心頭一跳,又是那種踩空的感覺——卻不像剛才那般惶惶了。
她眨眨眼,嘴角偷偷彎了下。
他好像……也不是很粗糙嘛。
凶,但也挺溫柔。
話不多,言之有物。
總之,粗中有細。
「那……你遇見了什麼呀?」女孩好奇問男人,熒熒目光顯然又在期待某種特定答案。
況野眉梢挑了下:「遇見了,一隻貓。」
他摸摸右頰,睇她:「撓我一把。」
「……」
孟驚鴻「嘁」出一聲,抄起桌上的水瓶拋向男人。
況野揚手接住,擰開瓶蓋子,放回女孩手邊。
「你呢?」他將問題拋回給她,直勾勾的眼同樣在試探,「有什麼收穫?」
孟驚鴻愣了下,視線不自然躲閃:「我……這不才出發。」
她朝趴窩的小轎車示意:「還沒走多少呢……」
男人並不介意她避重就輕,一笑置之:「不管多少,走過的路總不會白費。」
他眺向山下那面湖,又轉眸,看會在湖邊怡然起舞的姑娘。
「你走過的軌跡,或許就是別人眼裡的好風景。」
孟驚鴻怔怔看著男
人,心跳漏了一拍。
——一隻蝴蝶撲閃著翅膀從心房破繭而出。
隨後更多的,數不清的蝴蝶從她胸腔,胃袋,還有腦海里飛了出來……
女孩一直沒有說話,況野亦定定看著她。
四目相對,兩人間有什麼在悄然發酵——綿密的,粘稠的,蠢蠢欲動的。
對視愈發拉絲之時,後面突然「哐啷」出一聲——
孟驚鴻嚇了一跳,下意識往男人身邊靠。
兩人同時轉頭,看見車頂上的帳篷塌了一角。
況野氣音輕呵:「調節扣壞了。」
看來皮帶固定的不管用。
「沒事兒。」他柔聲安慰受驚的姑娘,大手在她後頸上拍了拍,「我修下就好。」
說著男人起身。
沒能邁開步。
呼吸微滯,他轉眸看腕間的纖纖素手。
她的手很小,虛虛牽著他,兩隻一起才堪堪蓋過他手背。
女孩沒看他,低垂的耳尖紅到快要透亮,很小聲地說了句什麼。
況野眉心微動:「不用……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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