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鑰匙開門進去的時候,陳舊的防盜門發出一些刺耳的響動,穿著圍裙的溫善行聞聲從廚房跑出來,觀察情況。見到是溫栩後,臉色微微一變,似驚喜似詫異,很顯然他是誤會了什麼。他用圍裙擦了擦手,走到溫栩的房間門口,說道:「我還以為是你弟弟回來了,沒想到是小栩啊。」
溫栩背對著他四處找東西,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溫善行看著他忙碌的背影,難免有一些尷尬,但還是替溫栩做了決定,神色溫和,儼然一副慈父模樣,「留下來吃晚餐吧,還有半個小時,我再加兩個菜。」他說。
溫栩彎著腰,找東西找的很認真,沒有搭理他。翻了很久,終於找到他曾經買過的一台相機。幾乎是嶄新的,還沒怎麼用過。
溫善行再次走進他的房間,勸說他一定要留下來吃晚餐,再遞給溫栩一張百元鈔票,叮囑他,去買一打冰鎮果酒回來。弟弟的補習班也要放學了,就在附近,可以去找他,兩個人一起回來。他極力描述著一種兄友弟恭的美好場面。
百元鈔票放在口袋裡,去超市的路上,他才想起來,今天應該是溫家航的十四歲生日。他以前從來沒有參與過溫家航的生日,小學生的溫家航會邀請很多同學回家過生日派對,溫栩每次都乘機溜走。
補習班在比較偏僻的地方,溫栩原本是不打算來的,但鬼使神差地還是走過來了。天色漸晚,他與幾位看上去像是溫家航的同齡人的幾人擦肩而過,少年們嬉嬉鬧鬧、勾肩搭背,與背道而馳的溫栩漸行漸遠。
找到溫家航所在的補習班,一眼望過去教室里空無一人,就在溫栩以為他已經回家的時候,教室後部的空曠地倏地傳來一陣詭異扭曲的響動,伴隨著一道道痛苦的輕嘶聲和哀嚎聲,一道人影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來。他把套在頭上的垃圾桶取下,露出了溫家航的臉。
「……」
誰都沒有主動說話,但誰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幾分詫異。
溫栩想,那天他在車上看到的可能真的是溫家航。
他的校服也不整潔,被人撕扯的松松垮垮,裸露出一些青紫的傷痕,溫栩覺得他比前段時間見到的時候,傷痕更多了,也瘦多了。
溫家航瘦弱的背影背對著他,一瘸一拐地清理地上的垃圾,陰鬱又落寞,沒有多說一句話。
兩人就這樣保持沉默到溫家航清理完所有垃圾。
溫栩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和記憶中某個瞬間的自己相重合。
可能他在過去的某一天,也經歷過類似的事。
溫家航宛若卸了力般不管不顧地癱坐到地上,背靠著牆休息,喘息得很艱難。溫栩遞給他一張紙帕,好讓他清理一下自己。
溫家航沒有立刻去接,凝著他施捨般的行為,抬眸問他:「你是在可憐我嗎。」太長時間沒有說話,沙啞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
溫栩沒有收回自己的動作,耷拉著眼皮,看他那張和沈秋有五分相似的可憎面容,嗓音很淡地說:「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可憐。」
溫家航的狀態難以形容,和發病時候的自己很像,失魂落魄,瞳孔渙散,找不到目的地。甚至在過馬路時差點闖了紅燈被一輛奔馳撞了。溫栩及時拉住他的手臂,微微蹙眉,等溫家航站穩了再鬆開。
溫栩想到剛才自己在溫家航的課桌上看到的成績單,長期保持這樣的精神狀態,成績也是一落千丈。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溫家航是故意的。
被這麼嚇了一跳,溫家航好像清醒許多,終於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了。
兩人並肩等待十五秒的紅燈。
餘暉漸漸隱沒,天空被深藍和灰黑交織著,遠處的高樓大廈與天際融為一體。無聊又煎熬的一天就這樣慢慢度過了。
溫家航突然喊他的名字。
溫家航問了他第一個問題,你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嗎?
溫栩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意義,聽上去複雜又深刻,但實際上很虛無。真正要解釋起來很麻煩,溫栩就沒有回答他,似乎溫家航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趣,又問了他第二個問題找補回來,你在這個家生活這麼多年是不是活得很累。
這比第一個問題還要莫名其妙,但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忽然漫長增生的共情能力。
對於溫家航,溫栩只是不恨他罷了。
不代表可以和他傾訴心裡話。
溫栩覺得他本質上和沈秋一樣是冷漠的人,這個問題和他本人的性質很割裂,從他嘴裡問出來像別有目的。於是溫栩也沒有回答。
溫家航說,「鋼琴被賣的那天,我看見你哭了。」
他哭了嗎,溫栩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哭。
初中生的溫家航和小學生的溫家航性格差異很大。就從他的生日再也沒有來過一個同學這點可以證明。四個人圍在餐桌邊吃得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唱生日快樂歌。
只有溫善行和沈秋乾巴巴地祝他十四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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