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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不敢應,垂首間正巧瞥見搭在榻邊的衣擺,轉而道:「王妃的病還未痊癒,眼下穿得單薄,換件衣裳罷?」

珠子順著紅線滑下去,像是一滴血滑落,姜滿提起紅線:「在宮中這多半月,再殘忍的殺人手段也給我見了,再壞的消息你們也想方設法傳到我的耳朵里了,如今還有什麼是要瞞著我的?」

侍女仍不敢多言,垂著眼,看了看那雙單薄的肩。

姜滿身上僅披著件素服,髮帶鬆散了,風吹過,長發又散落幾縷,衣袖也空蕩蕩地亂晃。

她被接到宮中後清減太多,又病了一場,連面容都蒼白起來,一眼望去,唯衣擺處的紅鮮亮得刺人眼。

那是自刑牢帶出的血,這些時日幾乎每日都有人死去,她又被人帶去觀刑了。

兩月前,南安王洛長安前往北地平亂,卻與沈家勾結謀反,南安王妃姜滿被請入宮,囚在西清園,做了他留在燕京的人質。

元陵姜氏捲入其間,傳言提及十年前的筠山,說是當年筠山一劫,姜侯爺以命相護的救駕不過是自導自演的一齣戲,是為遮掩其與宋家共商謀反。

而當年姜侯爺所謂的重傷病逝,實則是喪命於叛逃途中。

姜氏一族早有異心的言辭迅速流散,姜侯爺於聖上的救命之恩也再難做姜家的保命符,聖上雷霆之怒,下令誅殺姜氏滿門,連年逾古稀的姜太夫人與才滿月的姜家小玄孫都未放過。

姜氏百年基業一夕傾塌,傳言那把火燒了整整三日,南陵江中的血水流了五天五夜才流盡,連山間草木都沁著腥腐的紅。

元陵的消息傳到燕京,傳入宮中,姜滿大病了一場。

自元陵燃起的大火好似也燒空了她的軀殼,她不落淚,不言語,不願吃藥更不願吃飯,連水都用得極少。

她的身形很快清減下去,形銷骨立,像是一隻拿線穿起來的木偶,只輕輕一扯便能扯斷了線,就此散落成一灘死物。

侍女心有不忍,不由輕聲道:「王妃……」

不等她說下去,姜滿自行猜出了半數:「是外面的消息。」

侍女的膝彎登時一軟,咬咬牙:「是,軍帳駐紮在燕京城郊外五里,南安王攜一隊輕騎侯在城外,要求與燕京談判。」

姜滿動作微滯。

繞在指尖的結扣一瞬散開。

風停了,驚鳥鈴不再響,本壓在發頂的雲層破開一線。

天光照落,卻照不亮姜滿微垂著的眼,殿門轟然破開,侍衛衝進殿內,押住跪在姜滿身側的侍女。

姜滿猛然側首,上前去奪長刀。

「住手!」

可她還是遲了一步,悽厲的尖叫混雜著長刀出鞘的聲音,鮮血噴濺而出。

侍衛鬆開手,任手中已氣息全無的屍身滑落在地。

頎長的身影擋住自殿門投入的一線天光,玄衣華服的青年緩緩走入。

寒光閃過,侍衛連呼喊也沒能發出,刀鋒自他的胸腔穿出來,直將他的心口捅了個對穿。

大片的鮮紅洇在素服上,姜滿輕撫手背,捻住一滴尚且溫熱的淚。

「人多總是吵鬧,都死了耳根子才能清淨。」

五皇子洛璟停在矮榻側,居高臨下地看著姜滿,朝她行了個恭謹的禮,「下人不懂事,驚擾了皇嫂。」

姜滿收回手,將長命鎖攏在掌心。

「他來了。」

她不去看洛璟那張掛著純良笑意的臉,冷聲道,「怎麼,當初想盡辦法要我留在燕京,這次沒用同樣的手段脅迫他?」

掛著鮮血的刀刃砸在地上,侍從遞來乾淨的布巾。

洛璟擦淨指尖的血珠,走近姜滿:「皇兄所行是謀反之事,兵戎過跡,所到之處必是屍橫遍野,他不比皇嫂仁慈,不會將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放在眼裡,談判的籌碼自然也要換一換。」

姜滿似笑非笑:「你覺得我可以做那個籌碼。」

洛璟沒有否認:「下人多舌,我本想親自告知皇嫂的。」

長命鎖嵌入皮肉,掌心落了一瞬疼,姜滿鬆了松力道。

她摸到案上茶盞,只猶豫半刻,而後飲盡盞中茶水。

「他手握兵權,只換來一紙文書可擒不住。」

洛璟並未在意她的動作,踢開矮榻側的兩具屍身,不緊不慢地蹲下身來:「看來皇嫂有更好的辦法?」

他靠近姜滿,看清楚她頰側濺染的血跡,看清楚她因他的靠近而下意識顫抖的指節,輕聲笑了。

他是見過姜滿初來燕京時的模樣的。

少年意氣,折花縱馬,少女像是明明當空的太陽,單是立在那裡便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側目,只彎一彎眉眼便叫人望見一整個三春盛景。

可如今她落在自己手中,儼然已變作一隻受了驚的雀鳥。

雀鳥的羽翅濺了血,鮮血太重,它便再也振不起翅來。

只是旁人的血實在髒污,濺上去太過難看,洛璟這樣想著,抬手,想要擦去她頰側的血跡。<="<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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