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
跌下城樓的時候,一聲應答也隨之跌落下來。
那聲名輕飄飄融在風裡,與她自己的名攪在一起。
落入那個熟悉的懷抱里時,姜滿已經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微涼落入掌心,她觸到他指上熟悉的玉韘,將袖中藏了許久的絹布遞去。
絹布上所書,是這一月來她所查與南越往來的叛臣名姓,而最重要的證人曲三娘,經她偷轉鳳,在昨夜逃離了皇宮。
指尖連帶著絹布都被握在熟悉的掌心裡,姜滿身上的力氣一瞬抽空。
她與洛長安分離許久,她本該有許多話想同他說的。
可如今她張口,卻再說不出一句來。
耳畔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姜滿的記憶模糊起來,睜眼也是空空一片。
最後她只記得,她已很久沒有見過阿爹和阿娘了。
她實在有些想家了。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話……
馬蹄踏碎燕京城的城門,無數的血肉被踏入塵泥,染了血的長命鎖摔落下來,碎成了滿地的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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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小滿。」
外面好似落了雨,洇在身上的血也濕濕黏黏,耳畔重新嘈雜起來,姜滿在其中捕捉到幾聲熟悉的喚。
「姑娘。」
「姑娘醒醒,該喝藥了。」
聲音的主人名為青黛,是她的貼身侍從,自幼年時陪在她身邊,後隨她到燕京,隨她入南安王府,洛璟囚她在西清園時,青黛為護她入了刑牢。
姜滿曾親眼看著她死在刑牢,死在十數道加身的酷刑下。
這聲音於姜滿而言實在太過熟悉,她的眼眶登時泛起一片酸澀。
眼淚連成串地滾下來,軟枕濡濕一片,她緩緩睜開眼。
「青……」
姜滿才開口,喉嚨卻一痛,好似生吞了刀子,刀刃斷頸,連人的話也斷在喉間。
這裡是哪兒?
死人是不會痛的,她身上的痛楚為何如此真切?
藥湯的苦澀繞在鼻息間,五感一寸寸復甦,四肢百骸里的酸痛湧上來,五臟六腑像是被刀絞過,疼得姜滿一陣陣泛嘔。
「姑娘?」
見姜滿的面色忽而慘白一片,青黛匆匆擱下瓷碗。
她小心翼翼地扶姜滿起身,探過她的額頭,又細細替她診了脈後才放心些許:「姑娘發了一陣汗,如今熱已退了,等會兒換了衣裳再睡罷?」
疼痛被額上探過的冰涼壓下幾分,姜滿倚在床畔,手仍提不起力氣,只能垂著腦袋,一口口喝下青黛餵來的藥湯。
許是湯藥起了作用,痛楚被苦澀壓下,姜滿這才發覺,她的身上已儘是濕汗。
原來那濕意並不是雨,也不是血。
換下濕衣與被褥,姜滿從怔然中脫離出來。
桌上燃著的燈盞不夠亮,卻足以讓她看清周遭的環境。
她正身處一間簡陋的客棧中。
永泰十年的四月,距她的笄禮不久,一道賜婚聖旨送至元陵,定下了她與三皇子洛長安的婚事。
又一月,她收整好行裝,遵聖命入京。
元陵與燕京相距千里,這段路走了一月有餘,將至燕京城時,她染了場極兇險的風寒。
馬車停在京郊三十里外的一處村落,前後荒蕪,青黛奔波許久才借來幾服妥當的藥,撈回了她一條小命。
時間已過了太久,姜滿從記憶中挖出當年染病的始末,腦子裡仍一團亂。
她飲下毒茶時心中已存死意,若真的重回世間,對她來說更多是一種熬煎。
更何況是回到眼下此時,她越過生死,卻連家人也沒能見上一眼。
門再次推開,姜滿胡亂拭去眼淚,輕輕喚了聲:「青黛。」
光線昏暗,青黛沒發現她面上異樣,如常應了聲,掖好她的被角。
被子掖到肩下,姜滿的手鑽出來,牽著那隻手不肯放。
人總是會下意識貪戀失而復得的一切,姜滿也不例外。
她像小時那樣將臉頰貼上去,又喚了一聲:「青黛。」
青黛只當她病里還鬧小孩子脾氣,捏著她的臉頰輕輕哄:「姑娘折騰了太久,再睡一會兒,周姑娘說了,這風寒來勢洶洶,至少需服三日的藥,明日晨起還有頓藥喝呢。」
姜滿愣了一愣:「周姑娘?」
她不記得當初有什麼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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