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面色沉沉,咬牙打斷她的話,「說你該說的。」
「我今日既來赴約,公子該已明白我想說什麼了。」
曲紅綃仍笑,目光卻漸漸認真起來,「只是我想先問公子一句,我與你合作,你何時會幫我救出我妹妹?」
洛長安道:「我會保她平安,但要靠你才能救她。」
曲紅綃察覺到他話中別有它意,眉頭微蹙:「公子要我做什麼?」
「一月後的秋歲宴,我會送你入宮,於宴上代替宮廷樂師奏樂。」
洛長安不同她彎繞,交待道,「我需要你親自面聖,做你手中證據的證人。」
曲紅綃本欲拿茶盞,聽聞他的話,收回了手。
她的面色明滅不定:「公子要我指認誰?」
「放心,不是秦讓。」
洛長安遞去一封信箋,「太康的嚴知州,你該知道的,這是嚴知州與東陽往來的信件,我要你以手中證據為引,證實他私造兵器豢養私兵,有謀反之心。」
曲紅綃的面色本輕鬆一瞬,又在提及嚴知州後重新嚴肅起來。
她細細看過書信,半晌沒言語。
「嚴知州……東陽……公子既提及東陽,想必早已查清東陽的私兵是何人豢養。嚴知州遠沒那麼大的能耐,若被查出此物是偽證,我的罪便是誣告朝廷命官。」
曲紅綃諷笑道,「原來公子的條件,是要我用命去換的。」
「你曾身在太康,該知道嚴知州多年以來蠹國害民,遠沒你說
的這樣清白。」
洛長安卻道,「況且,只有他來了燕京,你妹妹才有脫身的機會。」
曲紅綃不信他,反手將書信扣在案上。
她問:「若我現在悔了這樁交易,公子會讓我活著走出這間茶閣麼?」
洛長安面色平靜:「你有選擇的機會。」
曲紅綃垂眼。
她坐在原處默了許久,重新拿起書信:「公子當真不是在騙我?」
洛長安道:「明正司從不行誆騙之事。」
曲紅綃面露愴然,艱澀開口:「敢問公子,我死之前,還能見我妹妹一面麼?」
洛長安瞥她一眼,點點頭。
「好。」
曲紅綃決然應道,「那紅綃,便聽憑公子安排。」
綺春閣的規矩仍在,曲紅綃來去匆匆,沒一會兒,外面重新安靜下來。
姜滿推開門。
茶壺中的水重新翻滾出響動,一片沸騰的白霧中,洛長安側首看來。
他看著她,眉心微動,眸中熠熠爍爍,閃過一瞬光華。
姜滿朝他走了幾步:「衣裙很合身,多謝殿下。」
洛長安回過神:「你可喜歡?」
姜滿朝他笑了笑:「殿下的眼光自是極好的。」
她轉身坐在案桌前,望向案前未曾用過的茶盞。
「殿下。」
姜滿輕輕碰了碰那隻茶盞,「未遞覲見帖,未擊登聞鼓,如此面聖陳情已是重罪,更何況,她所檢舉是朝廷命官。」
「但殿下不會讓她送命的,對不對?」
「你這樣說,是不願她死?」
洛長安看著她,低聲問,「小滿,你與曲紅綃不過一面之緣,你如今是在……憐憫她?」
姜滿卻搖頭:「我不是在憐憫她。」
「她為家人自太康只身前來京城,浮萍之軀尚且義無反顧……殿下,我沒有憐憫她的資格。」
「太康知州苛政待民,合該好生整治,但曲紅綃只是無辜之人,不該因此捲入權勢鬥爭中,也不該因此擔了喪命的風險。」
她的命同樣可貴,就像曾經的那些人一樣。像阮朝,青黛,或是那個她還沒能知道她的名字,卻要為她撫闔雙眼的侍女。
像刑牢中枉死的魂靈,像天底下千千萬萬手無寸鐵,卻被權勢傾軋而過的布衣黔首。
洛長安抬起眼帘。
姜滿就坐在那裡,那個他每每午夜夢回,卻難觸碰分毫的影子就坐在那裡。隔著一層水霧,她的眉眼也有些模糊,洛長安卻好像能將她看得很清楚。
茶室掛了竹簾,室內有些昏暗,那些自罅隙透過的光卻都落在她身上,映在她明澈的眼中。
粲粲煌煌,足以照亮一整個晦暗的長夜。
燕京城堂皇而涼薄,她卻有一顆太柔軟的心臟。
這樣沒什麼不好,洛長安直到如今也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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