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的表情里寫滿了『果然如此』,猶豫一瞬,又問她:「那你呢?」
姜滿手裡提著茶壺,動作一僵:「什麼?」
杯盞轉瞬滿了,茶水從盞中溢出去,流過案桌,順著桌沿淌下。
姜滿忙回過神,收回手。
尚存的茶水在桌上凝成一小灘,其餘盡數灑在洛長安的衣擺,浸濕了他的衣袖。
眼瞧著他手臂上的細布被水打濕,姜滿匆匆放下茶壺,起身:「你且等等,我這就去尋魏澄來,讓他幫你重新包紮。」
「小滿。」
洛長安卻喚她,拽著她的衣袖攔下她,「天色已這樣晚,魏澄這會兒怕是早已睡下了。接連趕路,他這幾日總嚷著睏乏,叫他好生歇息罷。」
時辰的確已很晚了,姜滿看一眼窗紙外漆黑的天色,輕聲嘆氣。
她轉過身,在他身畔坐下來。
洛長安順勢拂開衣袖,將手臂遞到她眼前。
姜滿撫過他濕了一片的袖口,摸到細布的繩結,猶豫著:「尋常的包紮我會做,眼下這樣的我沒有試過。」
洛長安的指尖與她的挨在一起,毫不猶豫地抽開結扣:「與尋常包紮一樣,你儘管做就是。」
姜滿點點頭。
避免常日裡活動牽扯,洛長安手臂上的包紮十分厚實,內里的夾板與絹布都沒有打濕。
姜滿檢查過,見只換下外面一層就好,鬆了口氣。
尋來乾淨的細布,她垂首為他重新包紮,正朝他手臂上繞著細布時,忽而又聽他問:「小滿,你如何回答他?」
姜滿動作微頓,怔了一下,才知他在問那句未完的話。
她收緊一截細布,撫了下壓在他手下的夾板,確認沒有歪掉,才開口,應付他一句:「我自然如實回答他。」
洛長安不語,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目光全落在她身上,並不在意她包紮的如何。
姜滿餘光瞥見他探究的神色,意識到,她逃不開這個問了。
洛長安非要一個答案不可。
於是她不緊不慢地繫緊最後一道結扣,收攏散亂在地的細布,而後抬首,認真看著他:「我回答他,你我二人,是父母之命。」
洛長安眼睫一顫,微微垂下。
他的目光巡睃過她捧著細布的手,又看向她被發縷遮了半面的眼。
他眼尾也微垂著,問她:「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姜滿捧起潮濕的細布,掌心留了一片水痕。
她捏緊那片濕潤,反問:「你希望我給你什麼樣的回答……或者,你希望我怎樣想?」
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
洛長安仍垂眼注視著她,卻始終沒能給她一個答案。
姜滿躲開他的目光,起身,打算逃開眼下叫她心頭難安的靜謐。
洛長安卻伸手攔住她,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節縛在她的腕上,一寸寸收緊,叫她難以掙脫,也難以逃離。
姜滿僵在原地,等著他的回答。
「小滿……」
洛長安只是喚她的名字,欲言又止。
他的指節繞在她的腕上許久,直到掌心的溫度與她腕上的融作一處,才又抬起眼來。
他仰望著她,嗓音滯澀:「如果你我之間沒有父母之命,沒有一紙婚約,你會不會……」
他斟酌著,話說得很慢,沒有結尾,也不敢發出一聲切實的問。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父母之命,沒有一紙婚約,如果不是這些將他們聯結起來,如果當年,他不是姜滿唯一能做出的選擇……
許多年來,這樣的念頭曾無數次在他腦中盤桓,可他從未開口問過她。
他不敢問,他沒有開口的勇氣,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她,靠近她,伸出手,利用她的別無選擇,順理成章地將她留在身邊。
像是一場卑劣的強求。
洛長安的嗓音很輕,輕到連尾音也很快消散開,卻清清楚楚地落在姜滿的耳畔。
她動了動衣袖,這才發現,縛在她腕間的指節已卸了力。
姜滿很輕易地掙開了他的手。
她彎下身,重新坐在了他身畔,看了他一會兒:「你怎麼忽然這樣問?」
洛長安迎上她的目光:「我只是想,過去皇祖母總說我性子執拗,冥頑不化,我總是不聽。到如今我才覺得,我有時,好像真的太過固執,以至於不論後果,不認對錯。」
姜滿垂下眼。
許久,她沒有回答他,而是攥過他的衣袖,重新看著他的眼睛。
「我也想問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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