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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宮道,踏上臨水的迴廊時,遠處倏然一聲響動。

星子劃破夜空,砰然一聲綻開,雖有迴廊的屋檐作擋,仍能望見天幕放滿的霞光。

火樹拂雲,琪花滿地,焰火映亮碧瓦飛檐,亭台樓榭霎時間亮若白晝。

姜滿看著飄散的星子,頓了頓腳步。

洛檀尚年幼,正是喜愛這些漂亮玩意兒的年歲,小姑娘的性子也急,見了焰火便想快些趕去開闊的地方瞧個清楚,不知不覺掙脫了姜滿的手,沿著迴廊向燈花台跑去。

迴廊雖掛有燈盞,但半面臨水,光線終究不夠亮,姜滿忙命宮侍提著燈盞跟上她,防止她哪一步不穩,再歪栽到水中。

見洛檀邁著步子跑的飛快,兩個宮侍也惴惴不安,匆忙跟著洛檀向前跑去。

姜滿本也想隨著幾人快些跑去燈花台,奈何宮宴的裙擺繁重縟麗,阻礙了她的步子,只得加快些腳步跟上。

燈火在前閃動,時不時伴著焰火升空的炸響與遠處眾人的驚呼,姜滿循著光亮走去,身側卻忽而吹過一陣冷風。

姜滿幾乎立時察覺到周遭的危險,脊背僵了僵,邁開步子想要逃離,可下一瞬,一道黑影自迴廊的檐頂掠下,冰冷的手按在她的肩側,猛然將她朝下推去。

水花與焰火綻開的聲音一同響起,身子砸在冷水,像是砸在了一方冰石上,寒冬臘月,冷意刺骨,轉眼刺透她的衣裙,浸濕了她的身體。

水中好安靜,焰火與喧鬧聲都被阻隔在外,姜滿溺在裡面只覺得身子一點點下墜,連掙扎都提不起力氣,冰冷的水壓著眼睫,睜開眼也成了奢望。

鋪天蓋地的水灌入她的身體,將她的意識帶走,推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小滿,小滿……」

有人站在水浪盡頭喚她,姜滿試圖捕捉,卻抬不起手來。

耳畔的聲音漸漸微弱,熟悉的感覺席捲周身,她用盡了念頭,想,她或許……又要死在燕京了。

水泡的破裂聲細碎響在耳畔,腕子一緊,一隻手捉住她。

身子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里,失去意識前,姜滿隔著他的衣襟,觸到一枚堅硬的物什。

是……一枚長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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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重新傳來嘈雜的聲響。

冷風侵入,一層厚重覆上來,將冷意阻隔在外。

有什麼躍動著,一跳又一跳,雖微弱,卻足以震顫耳膜。

聲響起伏不休,姜滿晃動著腦袋,不得不努力地掀起眼皮去瞧。

目之所及是一片開闊之地,天幕泛著冰冷的蒼灰,染著紅的灰燼浮躍,若點綴在天盡頭的星子。

灰燼……

姜滿倏然垂首。

腳下的土地早已被火燒乾了,鮮血沁在土裡,暗紅還未褪盡,蔓延著,很快遊走到她的足畔。

她正立在這一片焦土上。

她正立在元陵,這一座熟悉的,棟朽榱崩的宅院上。

胸腔陣陣絞痛,痛意一路滋蔓到四肢百骸,刀刃翻攪著,將她全身的力氣都抽空。

眼眶脹痛,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母親,兄長……

姜滿張張口,發不出聲音,她掙不脫,連腳步都難以邁出,只能彎下身,以掌心覆上殘存的灰燼。

餘燼早已變冷,可她捧起一抔焦土,卻好似還能觸碰到已故親人的溫度。

風聲過跡,帶起殘存的腥氣,腳步聲停在身側,一片漆黑的衣擺垂落下來。

掌中的土與血一寸寸流逝,姜滿轉過頭,頸骨咯吱作響。

洛長安的影子與心中猜測的身影融在一起,他看不到她,卻輕輕捧起焦土,與她做了相同的動作。

姜滿才看清他眼中的悲切,身後傳來一聲喚,光景陡然生變。

「殿下!」

魏澄疾步而來,稟道,「南境的人回稟,瀧水一役,援軍遲遲不到,姜世子率輕騎深入敵腹,卻已有三日未歸,怕是……生死未卜。」

「恕屬下直言,南境的援軍遲遲不到,聖命之下,鄭將軍只求自保,陛下的意思,怕是想要逼出您手中的……」

冷風旋繞,將魏澄的話帶走,一句清凌凌的聲音落在耳畔。

「殿下,明正司跟隨殿下已有九載,還請您三思。」

周瓷屈起雙膝跪身在地,一字一句道,「況且除卻明正司,您如今已無所傍身,南境為鄭家人所控,您去後豈非任人宰割,又要如何從那樣的地方脫身」

幻境交替更迭,生生死死,一遍又一遍地往復,姜滿在其中兜兜轉轉,始終不得其解。

她的腦中早已被攪亂作一團,渾渾噩噩,意識幾近潰散。

直到門扉碰撞的聲音響在耳畔,姜滿猛然驚醒。

眼淚滾落,她艱難地抬起手臂,掌心已儘是濕汗。

天色依稀泛起光亮,床畔的小燈還燃著,映亮室內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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