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司的侍衛與侯在門外的馬車出現在視線里,姜滿才意識到,洛長安此行分明是有備而來。
「洛寧,你做什麼!」
眼瞧著要被他帶走,姜滿掙扎了一下,卻被那雙手臂縛著身體動彈不得,只得道,「你逾矩了!你……椅子,我的椅子還在顧嘉沅那兒!」
洛長安不被她的話所擾,牢牢將她托在臂彎里:「回去賠你十把。」
「我要那麼多椅子做什麼!」
姜滿伸手扯他的衣襟,怒道,「無賴!你放開我!」
饒是如此說著,洛長安還是依姜滿所言,轉回去將那把素輿一同帶回了府。
他本是忙中抽閒,悄聲帶姜滿回到府中,確認她的傷處無礙後,再次回了明正司。
府門關合,落了鎖,親眼見到守在府邸周遭的眾多侍衛,姜滿才確認,她這是被洛長安困在他的府上了。
她倒沒對洛長安有多生氣,事實上,歷經過夢境與現實的種種,她的心早已對他軟下來,即便言語間冷淡疏離,也不過是刻意所為,是為與他各行其道的假裝。
見過他或絕望或悲愴的目光,她早已對他生不起氣來了。
不過眼下所見,挑明他們共有的過往記憶後,洛長安行事似乎愈發肆無忌憚起來,連囚困她在府邸里這般猖狂的舉動都做得出來。
——想要築一座玉樓金闕。
——將你藏在裡面。
耳畔倏然響起他曾說過的話,姜滿嘆了口氣。
也不知他是何時起了這樣的心思……倒是言出必行。
洛長安將她安置在他們從前的寢居,屋室的布置與她記憶中的沒什麼變化,物件擺設也仍是他們從前所用的那些。
甚至她到他府上後才添置的,姑娘家所用的妝奩鏡箱也打了一模一樣的,擺在昔日所擺置的小桌上。
姜滿望著熟悉的屋室,有一瞬恍惚。
她望著妝鏡前的胭脂與梳篦,好似還能見到他曾在鏡前為她描眉點妝,簪花盤發的模樣。
過往的記憶竟如此真切,她掃過一眼,不願再瞧,滑動素輿的木輪,緩緩朝房門走去。
府中侍從聞聲前來。
「姑娘,殿下離開前說,您有什麼想要的,想做的,盡可吩咐就是。」
姜滿轉頭看他一眼:「做什麼都行?」
侍從面露窘迫:「……除了帶您離開這裡。」
姜滿輕笑道:「別這樣緊張,我沒打算離開,只是覺得閒在房裡沒什麼事做,勞煩你,帶我去書房瞧瞧罷。」
侍從鬆動面色,點頭應聲。
不僅寢居的布局,一路走去,洛長安府邸中的模樣與姜滿曾經所見也別無二致,甚至連角落裡的一草一木都與從前相差無幾。
姜滿環顧周遭,想要避開,卻又忍不下心合起眼,胸腔里的酸楚控制不住地翻湧漲開。
沿著石板路走向書房,侍從推著她穿過廊道,為她打開書房的門。
書房裡的書籍物件繁多,皆擺放的規整有秩,一絲不紊。
姜滿坐在熟悉的書案前,朝侍從道謝,叫他退下了。
曾在這座府邸居住過三年,她對這裡實在太熟悉,自行取來墨錠與硯台磨了墨,抽一張紙,寫下幾行字,塞入袖中。
外面的事未了,她自是不能安安穩穩留在這裡,總要想辦法遞出消息,找人帶她離開才是。
姜滿思慮著,餘光瞥見堆疊在書案側的畫軸,其中一卷的裝裱尤為惹人眼。
她記得,洛檀說過,洛長安的書房裡有一幅關於她的畫。
姜滿緩緩挪動過去,取出那隻尤為精美的畫軸。
直覺告訴她,這便是洛檀所說的那幅畫了。
打開結扣,畫軸一寸寸在手中展開,畫紙上顯出一道翩然若流雲的影來。
姜滿自知猜對了,看著紙上的那道影子,目光卻一滯,心臟猛然震顫,聲聲若擂鼓。
那的確是一副,她的畫像。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紙上的少女騎著匹通體雪白的馬,花落滿身,她策馬踏風,一襲紅衣明灼若朝霞,臨著晨曦的日光,眉目昭昭,衣袂飛盪。
這不是幼時的她,也不是與洛長安成親後,縱馬在燕京郊野的她。
姜滿記得那一天。
記得那天母親所贈的玉簪與兄長所贈的腰佩。
還有晨起時無故出現在房門外,不知是何人所贈的,那一頂墜著晨露的百花冠。
髮簪百花……那是元陵的習俗,對及笄少女的美好祝願。
這張畫像所畫的,正是及笄的那一天,身披緋袍錦裙,髮帶花冠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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