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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年殿前一跪燕京盡知,隻身帶著宋洄遠走他鄉十餘年,到宋家之案重見天日,她的骨子裡自有一股不折的韌,牢不可拔,風雨難摧。

迎上宋老夫人目光的一瞬,姜滿知道,南安的信已送到了宋洄手中。

她上前,躬身行禮:「自到燕京以來,始終未曾拜會過祖母,是晚輩禮數不周,不知祖母身體可好?」

「一切都好,來坐罷,前些時日宋洄來過,那之後我留意著許多時日,估摸著就在這幾日,你也該來了。」宋老夫人捻著手中佛串,看著她,目光柔和,「瞧你如今,去南安不過一年余,已變得如此沉穩了。」

「有勞祖母費神。」姜滿坐在案前,為她奉茶,邊道,「燕京的境況似乎並不算好,我們來時遇見許多在各處搜查的官兵,眼下的燕京,怕是有人重重把守了。」

宋老夫人接過茶盞,頷首:「自皇城中的勢力兩廂撕咬起來,大肆罷官,朝令夕改,尋常人家哪兒受得住這些……而如今京中嚴防死守,就是怕你與王爺回京奪權。」

姜滿捏緊茶盞:「朝中之事晚輩知曉一二,這一路上更所見良多,所以晚輩今日前來,想請祖母相助。」

「我活到這把年歲,早已不在乎塵間之事,亦置這條性命於身外,助你,不是難事。」宋老夫人話語微頓,道,「只是,我還有些話想要先問問你。」

姜滿頷首稱是。

宋老夫人淺飲一口茶水,道:「你今日既然回來,當初,為何執意要去南安呢?」

姜滿垂下眼睫。

房中靜默一會兒,她開口:「是……逃避。」

逃出這道鎖住她,幾乎讓她無法喘息的城門,企圖在這張滿是痛楚回憶的巨網中,得到一刻的喘息。

可燕京有太多未完之事。

她自離去伊始,就已經打定主意,有朝一日還會回到燕京。

正如眼下,她自南安策馬一月,奔行千里,終究踩在了燕京的土地上。

她還是回來了。

想到這裡,姜滿仰起頭:「可晚輩還是回來了。」

宋老夫人依舊看著她,撥弄著佛珠,繼續問:「那你如今決意回來,又是為什麼呢?」

姜滿迎上她的目光,許久,答道:「晚輩……是為報當年之仇,也是,為全過往所願。」

宋老夫人注視著姜滿的雙眼,捻著佛珠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的目光柔和而慈憫,嗓音沉靜溫和,吐出的一字一句卻異常銳利:「不為百姓福祉麼?」

佛串微動,與案桌碰撞出一聲清脆的響,盪在房中,叩在姜滿的心頭。

為百姓,為百姓福祉……

她曾以為,她已經在努力這樣做,可她所見到的百姓仍在戰火中家破人亡,在災荒中食不充腸流離失所,在動亂中流落異鄉伸冤無門,被獻祭,被斥逐,被視作草芥。

與她的所見比起來,她在南安所做的是那樣微末,那樣不值一提。

她……有資格這樣說麼?

佛珠的碰撞聲仍細碎傳來,與宋老夫人的話語一樣迴響在耳畔,一遍遍問著她。

姜滿微微斂睫,頃刻,復又抬首。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遠遠處,幾乎能將一切晦暝顏色灼燒殆盡的天光。

她輕輕點頭,嗓音堅定:「為。」

「不為,天下清平麼?」

「也為。」

姜滿攥緊指節。

她撐案起身,緩緩屈膝,再次求道:「晚輩請祖母相助,助晚輩……籌謀鋪路。」

一壺茶飲罷已是正午,走出禪房,阮朝正坐在偏房的茶案前吃糕點。

她借著姜滿與宋老夫人言談的空檔歇了一會兒,此時醒來不久,精神很好,見姜滿走來,擦拭手上的糕點碎屑,站起身來。

二人一同拜別過宋老夫人,離開了禪院。

行至寺門前,阮朝牽來馬匹,將韁繩遞給她。

「阮朝。」姜滿沒有立即上馬,而是攥著韁繩,喚住阮朝,道,「我們……等會兒就要分別了,接下來的路,我們要分頭行動了。」

她從未同阮朝說過這樣的安排,阮朝面上頓然錯愕,擰著眉,搖搖頭。

姜滿知道,這兩月間,二人朝夕共處,早已生出依賴與默契,阮朝不願同她分開,也擔憂她的安危。

但眼下,她們不得不短暫分別。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去做。」姜滿自袖中取出銅令,遞給她,「你拿著令牌,去調遣散在燕京各處的明正司人,而後回靜法寺來尋宋老夫人,順帶著,見一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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