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生意經,雲禾來了精神,這他在行:「你要賣酒?」
耙了耙光溜溜的腦袋,記恩苦笑:「我不太想。師父金盆洗手後,就打過賣酒的主意,結果把走鏢十多年攢下的銀子全賠進去了。我就只有一座巴掌大的土地廟,拿什麼賠?」
怎麼能光想著賠?雲禾還欲說什麼,卻被邊上的兒子掐了一把,轉眼看去。雲崇青沒理他,跟記恩說:「我還沒見過野鶯桃樹,等到了士子山能隨你一道去瞧瞧嗎?」
「這有什麼不行的?」
「你除了紅鶯酒,還會釀別的酒嗎?」
「當然會,我師父一共傳了我十幾種酒方子。他臨走時,喝的那頓竹葉青,就是我專門給他釀的。可惜你們路過得晚,不然還能勻點嘗嘗。」
雲崇青拿肉乾的手一頓,重新打量起他:「記恩,你今年多大?」
「十二。」記恩竟看出童兒為何要問這:「我也是去年才開始喝酒,而且喝的大多都是蜜兒酒,甜的。」
「甜的也是酒,會上頭。你年歲尚小,可不能多喝。」雲禾怕他不當真,話往重里講:「喝多了,人會痴。」
「我曉得。師父有交代過。他在時,也只讓我用筷頭沾幾下,品品味。是我想走這營生,所以每頓會來點,藉此參悟參悟,希望能把酒釀得更好。」
說到此,記恩眉頭蹙起:「就是自兩月前,石家屯的湯老大在我這花兩文錢買走一壺竹葉青後,我小舅總來土地廟尋我。你們說他是不是在打我主意?」
能提醒他年少忌酒,肯定不是什麼壞人。
這要怎麼說?雲崇青看向他爹。記恩小舅雖然不是個好的,但兩人連著筋骨,而他們僅是無關緊要的路人。
見他們不吭聲,記恩也不為難:「他打他的主意,反正我已經想好了,真要逼急了,我就去士子山的東凹里搭個草廬住。」
「鬥不過,避著點也好。」雲崇青眸底黯然,人性之貪,似無底深淵。得隴望蜀,沒個盡頭。既然記恩不守戒律,那這些肉乾就拿出來一道嚼嚼吧。
後面馬車裡,王氏有些不痛快,目光一次次地瞥向被閨女裹了兩層布放在角落的酒罈子,憋了許久,還是道了一句:「你祖母惦著的那些舊經,不是什麼好。你不要往心裡去,也不要去羨慕神往。」
「不會。」雲從芊正想著事。從小她雖非錦衣玉食,但也算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不會伺候人。
要小師傅這壇酒,自個是真拿來嘗的。前年及笄時,家裡雖沒給大辦,但爹娘私里補貼了她間鋪子。大概是為避忌什麼,鋪子買在通州府,就挨著京城。給她時,已經賃出去了。
這兩年,租子爹也都給了她。連著自己攢下的,加起來近六百兩銀。她原是打算請爹再給她買間小點的鋪子,就在三泉縣,最好是靠近碼頭。但剛在土地廟接過紅鶯酒時,她改變主意了。
鋪子不買在三泉縣了。她決定去五嚴鎮上買間大的,用來辦酒坊。老話不是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嗎?
至於「酒」,要是能自家釀製出佳釀最好,不成便向外尋了,只過兩手賺得就薄了。不過要想酒坊做大做到頂頂尖兒上,還是得有自家釀製的瓊漿玉液。
手覆上角落處的酒罈子,雲從芊倒是希望土地廟裡住的是「真神」。這樣,可少去她許多事,而她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性子。只要不踩到她在乎的,一切都好商量。
「我和你們爹,心氣不高,不奢望那些踮腳夠不著的大富大貴,只盼著你們姐弟能平平安安,活得自在。」可平安自在又哪是好得的,王氏斂下眼睫,輕吐一口氣。
也是運道好,馬車才抵達孟籟鎮,雨滴又大了。這一下就下了一夜,直到天見亮時才歇。怕路太爛難走,雲禾決定緩一天再去士子山。有個當地人在,一家子也沒留客棧里用早飯。
記恩換下了僧衣,腦袋裹上頭巾,這會正領人去他常吃的那家餃子店:「也趕巧,香椿最近上了。老於家鄉下院裡,幾棵香椿樹有好幾十個年頭。每年這個時候,他家都會采了芽兒活上肉,包餃子。」說著還連連吞咽口水,豎起大拇哥。
「一絕。」
王氏已經聽當家的說了這娃子的身世,昨個一夜愣是沒能從牛角尖里拐出來,想不明白當娘的怎麼就能狠得下心,捨棄五六歲的孩子,自個快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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