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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懂修路?」譚毅就著話,再侃侃而談。

記恩實忍不住了,抬手掏了掏發癢的耳朵。這姓譚的是蚊子盯上血珠子了,不過自己對他也確有改觀。到此,譚毅之前的那些不忿,他亦能理解幾分。竭盡全力了沒成,與袖手弄閒一事無成,是兩回事。

也是趕巧,他們剛進小於村,就見前方一群人圍著,嘈嘈雜雜。蔣方和看了一眼雲大人,將要前去,就被攔下。

「一道去看看。」雲崇青聽到什麼娃子,不由警覺。

闊步到近前,窺見被圍著的驢車上坐著七八個瘦弱的小娃。記恩拐了下邊上的雲崇悌,低聲:「六哥,人牙子進村。」

雲崇悌臉陰沉,目光盯在那幾怯生生明顯被驚著的小娃身上,心裡生澀。他們才多大,眼裡儘是害怕與茫然。

「餘二娘,俺說了不是不許你賣大丫子。」一個穿著褂光著膀子的瘦高青年,拉著驢不放:「這牙婆頭回來,也不是咱們附近村里人,光嘴上說自個是正經人,有兒有女,不會把娃賣進窯子,頂啥用?出了村,你想找她都沒地找。」

「小哥兒,不帶你這樣埋汰人的。」穿著大綠衣裙的牙婆,瞧著也就三十來歲,手裡捏著紅帕子,左嘴角上頭長了顆大痣。

「我十里八村跑了半輩子了,也是頭回遇上你這茬。人娘老子銀子都收了,你追著硬不讓走。以前就傳你們吹鄖縣是土匪窩,我今個也是見識了。」

「你胡嘞嘞啥?」幾個圍著的村民不高興了:「啥叫土匪窩,給俺們說清楚了,不然連人帶車你別想走。」

「咋,還想劫老娘啊?」牙婆子雙手握拳,往腰間一支,兩眼勒大了,大罵:「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們那德性。是我找事的嗎?我乾乾淨淨的行當,被誣衊成啥樣了?」瞪向拉著驢的青年,口沫橫飛,「找不著我,你們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熊大娘子是什麼來頭?呸…」

一直拽著青年的彎背婦人,想看縮在車上的娃,可目光每每觸及又連忙躲閃:「三書,二娘謝謝你。你放開手讓熊大姐走吧。」

叫三書的青年不放:「你別聽她唬,啥十里八村跑?俺打小就跟俺爺、俺爹到處走動,從沒見過她,更沒聽說過這片有姓熊的牙婆。你屋裡要是真不得過了,可以等幾天,跟蘿良村申阿婆說。」

餘二娘雙膝一彎,就要跪:「算俺求求你了,她比申阿婆那好說話,給的也多。」

三書急了,一把拉住她:「申阿婆底實,娃子也不賣遠。家裡要想了,還能跑去瞅一眼。」

「賣遠就賣遠吧,總比留在咱們村里守窮的好。」餘二娘眼淚滾落,哭嚷道:「大丫子,不要怪爹娘狠心…你這輩子投錯胎了,下輩子一定要記得睜著眼往富庶地投嗚…娘對不住你…」

縮在一個半大男娃身後的女娃,皮子黑黝黝,但眼睛長得漂亮,含著淚,像只鹿兒,緊咬著牙口,不敢哭出聲。

「你…」三書右手死死地抓著韁繩,這牙婆子明顯有問題。

「三書,你放手吧。」一位拄著拐的婆子,老眼眼角夾著渾黃:「餘二屋裡現在啥日子咱大夥都知道。大丫子跟熊娘子走不是壞事,至少有了這口,一家子都能熬過一陣。」

牙婆瞥見幾個衣著體面的生臉,越發不耐:「你到底放不放?」手去奪三書扣著的韁繩,「那丫頭留給你,我不要了。你趕緊放手,我還緊著回城。」

「不能啊…」餘二娘顧不得男女之別,雙手抱住三書的腿:「二娘求你,快放手求求你…俺家今晚上就沒糧下鍋了…」

「小三叔,你放手吧。」大丫子哭囔著道:「是俺自己要賣的,俺怕俺爹俺弟餓死嗚…額俺也餓怕了…」

站在外圈的譚毅,耳根火燎燎,他無顏出聲阻撓,看著那一個個面黃肌瘦,於心難忍。三書眼中那股混雜了無力的痛苦,他多麼熟悉。腦中浮現出離開吹鄖縣前的一晚,縣衙古井邊癱躺整夜,他默默向這方百姓致歉。

驀然轉身,面向雲崇青,屈膝下跪。

雲崇青目光在牙婆子身上,抬腳攔住譚毅。

餘光一直留意著的牙婆子,見之心緊。三書被幾人規勸,指漸漸鬆弛。牙婆子逮著機,搶了韁繩一刻不停留地趕驢就走。

驢車經過,雲崇青給蔣方和使了個眼色。蔣方和機敏得很,指輕彈了下隨侍,同時伸腿。牙婆子全身都繃著,腳下有絆子,立馬抬高腿避開。這一分神,伺機的隨侍徒然出手,一下去了牙婆左嘴角上的大黑痣。

牙婆驚嚇,手捂上嘴:「作死啊!」

隨侍攔住驢車,蔣方和上前:「你說你是牙婆子,官府發的文書拿來我看看。」

「對,」才歇下的三書又沖了上來,他怎麼把這給忘了。大雍對人口買賣管得極嚴,以致牙行規矩都苛刻。買賣人口的中人,都要在官府那蓋了印。

牙婆子眼神飄散,強詞道:「印書那樣重要的東西,誰沒事會隨身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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