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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黄沙,贫瘠的大地上,她似一团烈焰中徐徐盛开的玉莲,绚丽华光,万物失色。
将面具反扣马鞍之上,裴时霁望着即将升至头顶的圆日,笑道:
“见故人,落雁寺。”
2.落雁寺
大周开国百年,佛教兴盛,大大小小的佛寺遍布各地,汉郡修砌规整的官道上,善男信女提篮挎包,虔诚地向此地最大的佛寺——落雁寺走去。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约莫五六个护卫分列两侧,清瘦的男人骑在一匹骏马之上,走在最前面。
窗户帘子被掀起一角,祁霏探个小脑袋出来,左右看看,又缩了回去。
“快到了!”
车厢不大,一共坐了三人,祁霏和贴身侍女忍冬挨在一块,尽可能挪出空间,让祁岚更舒服些。
祁岚双眼紧闭,倚靠车厢横杠之上,素手搁在腹部,愁黛紧锁,脸白如纸,淡青色的衣摆在红色大氅之下已然揉皱,似一片枯败的荷叶。
祁霏心疼地为祁岚擦去额角薄汗,焦急道:“阿姐一向受不了车马颠簸,不如我去求求爹爹,今日便在落雁寺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祁霏抬身便走,却被祁岚伸手拉住。
“不必了。”祁岚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秋水般的瞳孔里波光潋滟,“爹爹正在兴头上,何苦惹他不开心。我又不是纸糊的,不会碎的。”
祁岚勉强一笑,想要哄祁霏听话。
祁霏无可奈何地坐回去,又气又闷。
她和阿姐自幼住在端林老宅,娘亲过世的早,爹爹外放很多年,即使回家,也不大关心她们。
她和阿姐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老宅伺候的人不多,年纪偏大,耳聋昏聩,照顾难免不周到。阿姐对自己这个妹妹百般呵护,她自个却是能省便省,养成了不喜欢惹麻烦的懦弱性子。
阿姐变成这样总有几分是因为自己,祁霏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对祁岚发火。
默默把气咽下去,祁霏托住祁岚冰冷的手,“那你趁着我去落雁寺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忍冬,你照顾好阿姐。”
“是。”
祁岚眉眼弯弯,“好。”
颠簸的马车停在一个简陋的茶棚旁,祁霏利落地跳下来。
茶棚开在交叉路口,幌子迎风飞舞,店家忙得满头大汗,蒸笼锅炉冒着腾腾热气。
爹爹和护卫们已经在长条凳子上坐下,祁霏脚步有些重。
她不爱和爹爹说话,更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话。
祁岩沉个头中等,身形偏瘦,肤色很白,即使人到中年,模样也称得上端正俊俏,穿着件松花绿的袍子,裹着镶着毛领的披风,举手投足,皆是风雅。
听老宅的人说,祁岚的眼睛像她俩毫无印象的娘亲,而祁霏长得更像祁岩沉些。
“爹爹。”祁霏向祁岩沉矮身行礼。
祁岩沉看她一眼,眼神冰冷,全然不像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神色,从鼻子里哼一声,“为人处世,一味求神拜佛,不如问心无愧。”
周围的护卫是为了去洛阳特意聘请的,不是祁家家仆,他们虽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能听出主家语气不善,便纷纷放下筷子。
一时间,气氛压抑。
祁霏咬住下唇,忍着没有吭声。
祁霏又站了一会,祁岩沉才厌烦地摆手:“快些去,饭后我们立刻启程。”
“谢谢爹爹。”
转过身,祁霏的眼尾有些红,但却没到落泪的程度。
祁岩沉对她们一直如此,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
只是仍会有些失望。
每次鼓起劲和父亲说话时,祁霏心里总是会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可结果从没什么惊喜。
祁霏进大殿前,看见一个披着波斯长毯的人进了后院,不少蓝眼睛的异国人走来走去。
落雁寺香火鼎盛,又位处交通要道之上,这里不仅有十里八乡的百姓,外国人也很常见。
头一次接触新鲜事物,祁霏心里那点不愉快顿时一扫而空,四处逛了一圈后,慢悠悠进了殿。
“佛祖在上,祈求您保佑阿姐和那个裴时霁的婚事告吹,阿姐平安健康。”
“保佑赵叶轻年后科考顺利,封王拜相,为大周女子博一个天高海阔。”
祁霏小声嘀咕完,虔诚了拜了三拜,上了香。
时辰已经不早,祁霏双手合十最后一拜,急匆匆往回赶。
祁岩沉和护卫刚吃完饭,还坐在茶棚下散漫地聊天。
祁霏松口气,回到马车,就着忍冬特意留的饭菜胡乱吃了几口,外面响起启程的吆喝声。
一行人沿着既定路线出发,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路上车马稀疏了不少,官道两侧杂草丛生,一块界碑掩在枯枝堆里,上面刻着“绵郡”的字样。
“小姐们莫怕,这绵郡交通闭塞,发展落后,就是这般的荒凉地。”
驾车的孙勇是个话多的,一面掌着绳子一面介绍。
“那离驿站还有多远?”祁霏在里面问。
“日落前肯定能……”
声音戛然而止。
外面脚步陡然嘈杂作一团,祁岩沉慌乱的声音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
说话间,几声铮嗡,一声声痛苦的喊叫刚从喉咙里溢出来便被掐断,祁岩沉也没了动静。
兵器相交的厮杀声乍起。
祁霏心里一惊,对上祁岚和忍冬惊惶的眼神。
“驾!”
孙勇大喝一声,马车倏地发动,他声音颤抖个不停:“坐好了!”
祁霏迅速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她一把撩开帘子向后看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好几具尸体,有之前的护卫,也有陌生面孔,只剩可怜的三个护卫死死抵抗,父亲被一个人用刀架着脖子挟持在一旁。
理智断了一瞬,恢复时,祁霏已经跑到车厢之外,与孙勇并肩而坐。
“小姐你快回去!”
孙勇整个人都在抖,祁霏细细一看,才瞧见他左肩上贯穿的箭簇。
“他们是什么人?山匪?”
“不知道!穿的一样,听话,看起来都是练家子,不像普通山匪!”孙勇大声喊。
后面响起马蹄声,祁霏一扭头,发现已经有几个贼人骑马追赶而来。
他们沉默地伏在马上,眼睛像饿狼般,盯着前方的马车。
前方的两人忽然让开道路,后方的人速度稍减,举起手里的弓箭,箭头的位置上,正燃着一团火焰。
铮的一声,箭头死死钉入车厢,借着干燥的木头,火势瞬间扩展开来。
车厢里祁岚和忍冬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
“这样不行。”祁霏小声说。
“什么?”狂风灌耳,孙勇没听清。
祁霏面沉如水,锐利的目光横扫过去,一把抽出孙勇右胯上的佩刀,大喊道:“停下来!”
“吁——”
孙勇死命一勒,马头朝天,尖叫嘶鸣。
不等孙勇发问,祁霏用力一砍,轴上所系麻绳应声而断。
一见这架势,孙勇立刻知道祁霏要做什么。
拆除横木需要时间,孙勇跳下马车,带刀向回冲了过去。
很快,两架马车成了一架,右边的棕马空了出来。
祁霏一边把祁岚从车里搀出来一边对忍冬说:“带阿姐先走!”
“可……”
“不许啰嗦,按我说的做!”
祁霏发狠,忍冬被吓了一跳,她眼眶红红,忍痛把祁岚扶上了马。
忍冬比祁霏还要小上几岁,个头不高,面容稚嫩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但是做事麻利干脆,俨然有几分老练的味道。
她和祁霏一同长大,骑术还是祁霏亲手教的。小姐的话,就是她的天。
“小霏。”祁岚急得落下泪。
祁霏撑着笑,“阿姐不怕,你们先走,我之后会去找你们的。”
说罢,祁霏用力一拍,棕马嘶鸣一声,狂奔出去。
“小霏!”
祁岚的声音散在空中。
祁霏跳上马车,身后的车厢几乎整个燃烧个透,火舌张牙舞爪地扑向她的后脊,一股股热浪拍打而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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