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紉佩胸脯一起一伏,半晌不說話,臨了平了氣息問:「可曾聽聽,她勾搭陛下,說了些什麼?」
「欲拒還迎!」宮女道,「陛下問她一向可好,她文縐縐說了半天,奴也沒有聽懂。陛下嘆息著說:『你何必總不忘懷?』她冷笑著對陛下說:『可惜沒有陪庶人同死,飲一碗孟婆湯倒也就都忘乾淨了。』陛下便不言語,但一點發怒的神色都沒有,竟然最後笑了笑說:『朕倒不信,就是冰做的人兒,也不會被春風煨化了?』……」
「別說了!」潘紉佩柳眉倒豎,握著梳了一半的頭髮,到窗戶邊張望,不遠處,謝蘭儀怔怔然坐在植滿蘭草的水岸,簡單挽起的烏黑長髮被肩,襯著她淡青色的素衣,愈發顯得一張不施粉黛丹朱的清水臉清艷絕倫,這美,和路淑媛、吳淑儀她們濃妝艷抹的俗艷不一樣,甚至潘紉佩自己都深深地感覺自慚形穢,這樣的感覺越濃重,她心裡的擔憂就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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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日,潘紉佩酸溜溜地來到謝蘭儀那裡,笑道:「恭喜啊!聽陛下身前的羅中使說,今日陛下要來招幸謝美人呢!」
謝蘭儀吃了一驚:「娘娘是與我開玩笑麼?」
潘紉佩漫不經心撥弄著剛剛染得紅艷艷的指甲,又轉了轉簇簇新的一枚珍珠戒指,笑道:「我騙你有什麼意思呢?美人本就是陛下心心念念要得到的心尖子,如今又要嬌花承恩露,只怕快要寵冠後宮了。我們一道居住的姊妹,往後還須美人多多照應呢!」
謝蘭儀臉色發白,說:「我今日不舒服。娘娘可能幫我對陛下說?」
潘紉佩冷笑道:「你自己去找女官或中使說好了。關我什麼事?我說這樣的話,陛下不以為我妒忌了——你雖比我聰明,也未見得把我視作如此蠢笨的人吧?」甩甩手竟走了。
潘淑妃這裡起了心,謝蘭儀倒不是最擔心,但劉義隆要來招幸自己,只怕是板上釘釘了。謝蘭儀呆呆地坐在窗前,望著窗外想主意,可是越想心頭越亂,平時思維縝密,頗有見地的她,此刻也品嘗到了不知進退、無法擇選歧路的兩難滋味。
她身邊的小宮女以為她在望風景,笑融融道:「娘娘,別光顧著看景子了。陛下既然要來,請讓奴婢為娘娘膏沐梳妝吧!陛下的喜好,一是白皮膚,二是美青絲,三是楚宮腰,娘娘是占全了。尤其是這樣一頭好烏髮,梳個靈雲髻或飛天髻,直是宛若天人呢……」她還沒說完,謝蘭儀一聲厲喝:「出去!」小宮女吃了一嚇,霎霎眼睛望著她,很快又聞更高的一聲「出去」,這才嚇得屁滾尿流退了出去。
謝蘭儀幾乎流下淚來,但她深知此刻流淚於事無補。見整間屋子就剩了她一人,也坐不住了,在櫥櫃裡到處翻找起來。
很快,她的手中有了一把亮晶晶的剪刀。刀口不算最鋒利,不過乘人不備,用力刺到要害,也足以斃命。謝蘭儀從小文靜內向,不愛出去玩,妹妹蘭修還有偷偷溜出去打鞦韆爬樹之類的劣跡,她從來都是在屋子裡練琴、刺繡、讀書,嫻靜是嫻靜,但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代名詞。她看著那閃著青光的鐵刃,手竟然有些微微地發抖。
若是今日,她殺了劉義隆,誠然大仇得報,但是她謝蘭儀將成為弒君殺夫的大奸大惡之婦,萬古之下,唾棄她的口水怕會把陳郡謝氏的門楣壓垮;而且,此舉一出,原本同情劉義康被枉殺的那些人,只怕也要說:「啊,原來劉義康的妻子確有弒君的意思,只怕劉義康也免不了吧!」;更甚的是,她的小女兒玉秀,聽說撫養在江夏王劉義恭府里,若是自己做出這樣的事,劉義恭少不得交出玉秀表明他的大義滅親,玉秀斷無生路。
想著女兒,謝蘭儀淚如雨下,拿著剪刀的手已然抖抖索索起來,幾乎要握不住那把剪刀。
若要不受辱,就以此刀自裁吧!留個乾乾淨淨的身子,將來去見義康!
可是,她旋即又回憶起來,她初入建康皇宮的時候,劉義隆就拿她不從詔就誅滅玉秀來威脅過,若是自己自盡,只怕玉秀還是免不了一死的命運。
那個可憐可愛的小女兒喲,如今又大了多半歲,應該個子更高了,應該說話更利索了,應該更會討人歡心了……可惜自己卻再也見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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