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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

「但有時我又會想,許多事情或許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註定了。」達拉伯爵的手顫動了一下,因此火光也隨之搖曳,「我還記得羅迪被封為騎士的那一天……啊,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日。他特意打造了一套與公爵大人相似的銀灰色板甲,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和她一樣偉大的戰士。」

「板甲很沉,他只好懇求他母親幫他穿上,還有那把瓦哈拉劍——本來應該是在他成人禮的那天送給他的,但最後提前用上了。離開前,我親手為他披上斗篷,戴上胸針,心中充滿了驕傲,卻忘記了偉大的戰士總是在與死亡共舞,而命運三女神的每一次饋贈,都會在日後向我索要代價。」

說到這裡時,達拉伯爵莫名頓了一會兒,神情迷茫地看著窗外,喃喃道:「下雪了……」但隨後他又搖了搖頭,將燭台擱置在窗台上,「抱歉,我的思緒有點亂。」

「這很正常。」瑟洛里恩開口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比預想中更嘶啞,「我想此刻你腦海中一定有許多關於傑羅德爵士的美好回憶。」

聞言,達拉伯爵臉上露出了一個懷念又哀愁的微笑:「在羅迪還很小的時候——噢,那也是一個冬天,像這樣下著大雪。他在花園裡撿到了一隻被凍僵的松鼠。照理說應該把那隻松鼠吃掉的,但在去廚房的路上,羅迪發現松鼠被他掌心的溫度喚醒了,在他手裡微弱地掙扎。看到它如此渴望活下去,那孩子很受觸動,轉而把它帶回房間,悉心照顧了它一整個冬季。」

想起傑羅德曾經撿到一隻凍死的松雀,然後像獻寶一樣拿給他看,很難想像對方小時候竟然還有這樣一顆慈悲之心:「很溫暖的故事。」

「可惜結局並不盡如人意。」達拉伯爵搖了搖頭,「等到來年開春,他帶著松鼠跑去樹林,想要將它放歸自然,結果那隻松鼠剛爬到樹上,就被北鷹鴞叼走了。」

「……噢。」

「最後,他嚎啕大哭著跑了回來。」儘管面帶倦色,達拉伯爵還是淺淺地笑了一下,「整個灰堡都能聽到他的哭聲——他哭起來和達拉家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我們很少會這樣情緒外露,但羅迪不同,他總是大聲哭,大聲笑……」

他的聲音越來越顫抖,呼吸愈來愈急促,仿佛只要不慎慢上半拍,就會被緊隨其後的情緒洪流所淹沒。

「那孩子……他是不一樣的……」他喘著氣,每一個字都是那麼艱難,似尖刺一般戳穿了他的喉嚨,「傑羅德……他是這個家族裡唯一充滿了生命力的人,可是現在……現在他死了……我的兒子,他才十六歲……」

達拉伯爵慢慢地佝僂下來,將臉埋進雙手中。他的手指像是細痩嶙峋的枯枝,蒼白又冰冷,眼淚卻如灼燒般滾燙。舊時光的陷阱終究還是讓他上了當,他崩潰地失聲痛哭,不再像是一個典型的達拉氏,哭得瘋狂又聲嘶力竭。窗外正下著大雪,而他的世界卻在燃燒,在崩塌,在毀滅。

瑟洛里恩知道自己無法安慰他——那些美好的回憶里並沒有他,是他沒有資格參與的過去。所以他只是拍了拍達拉伯爵的肩膀,靜靜地陪伴在這位中年喪子的父親身邊,直至蠟燭流盡最後一滴蠟淚。

拂曉時分,他才終於筋疲力竭地回到臥室,一覺睡到了中午,堪堪趕上午餐。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在用餐結束後,達拉伯爵主動叫住了他和希瑟——這也是對方第一次在公眾場合如此坦然地直視他的眼睛。

「如果公爵大人和親王殿下不急著走的話,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他說,「我希望二位能為傑羅德想一句墓志銘。」

面對這樣的請求,即便是希瑟也不免嚇了一跳:「我們嗎?這會不會不太合適……」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讓人為難。」達拉伯爵嘆息一聲,「可遺憾的是,我們只能想出一些哀傷陰鬱的文字,它們並不適合羅迪……他需要的是溫暖的陽光,是活力與歡笑,這是我們給不了的。」

片刻的沉默後,希瑟看向了他:「瑟里,你覺得呢?」

「我嗎?」瑟洛里恩愣了一下,「呃……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也想幫上一點忙,只是我們不一定能想出令人滿意的答案……」

「不必妄自菲薄,瑟里。」她說,「況且,你要做的並不是找到'最好'的答案,而是找到'最適合傑羅德爵士'的答案。」

他嘟囔道:「怎麼不知不覺就變成我一個人的工作了……」

然而希瑟只是捏了捏他的臉頰,微笑不語。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考慮很長時間——大約不到半個小時,那句話就已經在他的腦海中迴蕩了。但因為擔心這句話過於輕佻,瑟洛里恩一直試著多想幾個備選,這個過程反而花費了他好幾個小時。

直到太陽落山前,他才把自己的答案交給達拉伯爵……老實說,除了最早想到的那句話,其他基本都是一些詩歌的摘抄,或是對原詩句的改編。

達拉伯爵簡單地瀏覽了一遍,問道:「只有第一句是完全由您自己想出來的,對嗎?」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瑟洛里恩還是坦誠地點了點頭。

「那就這一句吧。」他說。

於是他們再次來到傑羅德的墓前。希瑟負責為他刻字,瑟洛里恩負責為字跡上漆。

致羅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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