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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過臉看向溫濯,笑著問道:「道長啊,我們現在去哪兒?」

溫濯言簡意賅道:「尋間客棧,換身衣服,再寫拜師帖。」

沈疏「哦」了一聲,又是一陣沉寂。

沉寂。

「道長。」

沈疏忽然停下步子,走到了溫濯前面。

「你是不是生氣了?」

溫濯眼神一愣,像是沒料到沈疏會這麼問。

沈疏清亮的眼睛裡掛著一絲討好,半委屈地問道:「我做錯什麼了嗎,道長,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不知錯在何處,怎麼先道起歉來?」

瞧他可憐,溫濯抿了抿唇,嘴角終於揉開了那個熟悉的笑意。

「我只是覺得可惜,若你早就問我一聲願不願意收你作徒,又何必這麼大費周章,還損了自己的壽元。」

沈疏往前一步,低頭看他。

「道長本就願意收我?」

「我們相見的第二面,我便說了,」溫濯說,「你身上有一樣東西,我很看重。」

「是嗎,」沈疏沒說信不信,只是笑,「那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久旱逢甘霖,雨珠打在裂土上,被燥渴的土壤「咕咕」兩聲就吸了進去,隨後便散出一絲如同麝香的芬芳,飄在空氣里,叫人聞了心情大好。

踩了一會兒雨,耐不住性子的沈疏又開始跟溫濯東拉西扯:

「道長。」

「嗯?」

「那個,我寫字很醜的,我沒學過書法,可能寫不來拜師帖。」

「我幫你寫。」溫濯笑著說,「你臨摹一遍就好。」

沈疏頓了會兒,問道:「你們仙門通常都怎麼稱呼師父?」

溫濯說:「尋常門徒,都喚師尊。」

沈疏直接叫上了:「師尊。」

這個詞兒實在充滿了敬意和可親,比不咸不淡的一句「道長」可好聽多了。

溫濯看了他一眼,說:「我還沒收到你的拜師帖。」

沈疏不聽,甜絲絲地連叫了好幾聲「師尊」,喊得溫濯用力攥了攥袍子,這才強忍住了揉他頭髮搓他臉的衝動。

這邊的沈疏哪曉得溫濯心中的波瀾四起,他喊著喊著,就想起方才自己僭越地喊了溫濯一聲「雲舟」。

這一聲就沒那麼坦蕩了。

他總覺得自己像是喚過無數聲「雲舟」一般,在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連唇齒間都帶著點莫名其妙的纏綿柔意。

甚至有……那麼一絲隱晦狹昵的意味。

沈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搓了搓手臂,不叫了。

兩人走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尋到家客棧,如今岐州雖旱,但在太清宗門眾的不斷接濟下,境況已經好轉了不少,這客棧里也稀稀落落坐了些人。

沈疏下了傘,仰頭看那灰撲撲的牌匾。

「天下客棧。」沈疏念了牌匾,笑道,「有品。」

「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溫濯有些恍若隔世的慨然,「這兒掌柜祖上曾為太清宗修士所救,便拿太清宗的規訓做了牌匾。」

沈疏沒大沒小地搭溫濯的肩:「何許人也,莫不是道長自己?」

溫濯卻賣了個關子:「以後再和你講。」

紙燈籠在雨里飄來盪去,風一吹就抖兩下,二人提腳邁進了客棧中,身上濕漉漉的水澤往地下滴了一串痕跡。

店小二跛著椅子正打鼾,聽見門口的動靜,頓時一個哆嗦醒了,他趕緊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是兩個被淋透了的人。

他瞥了一眼沈疏手裡的傘,腹誹道:這不是有傘麼……

沈疏傾身敲了敲台面,說:「住店。」

小二瞧他們扮相便知道是仙門子弟,不過溫濯已經有百餘年未出世,哪怕這客棧從前最仰慕太清宗,這位太清宗的長老如今也是爛柯人了。

小二趕緊收拾了兩塊木牌子給他們,順口說道:「這幾日都有太清宗的雨師下來布雨,小店用水自由。」

沈疏接過牌子,在手裡顛弄了兩下。

「道長,要不要洗個澡?」

「辟穀之軀,不用清洗。」說完,溫濯扯了扯沈疏濕透的衣服,「不過你身上沾了水莽鬼的陰氣,需要在熱湯中行針除穢。」

「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幫你。」

沈疏這才發現溫濯身上的衣袍不知何時已經干透了,果真是一點兒灰塵和水漬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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