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兩聲。
雪越積越厚,枝越壓越沉。
再一聲,兩聲……
最後。
「啪嗒」一聲,梅枝折了。
溫濯被這突兀的聲響分去了片刻的注意,他身子一抖,往窗外投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再去聽沉疏的胸口,卻是了無聲跡。
不會的,怎麼會呢?
溫濯一陣耳鳴。
剛剛還好好地說著話,怎麼會突然聽不見這心跳聲了呢?一定是他太久沒入眠,精神崩潰了,所以聽不清東西。
他動了動身子,更用力地往沉疏胸口去靠。
可聽了很多遍,除了雪簌簌而落的聲音,什麼都不剩下了。
死一樣的寂靜。
頭皮發麻,肌骨生寒。
感受著懷裡溫熱的身軀漸漸透涼,又漸漸縮小,溫濯終於開始驚慌失措,氣息愈發短促起來。
他弓起身子,沉疏越縮越小,他就懷得沉疏越來越緊,直到再也抱不住。
最後,懷裡的少年變成了一隻灰撲撲的小狐狸,腦袋無力地耷拉在狐尾上,皮毛結著一層霜沫子,黯淡無光。
他像被丟在雪地里埋了很久很久,今天終於遇到了個好心人,肯替他燒一捧火,溫一碗粥,還會溫聲軟語地告訴他「往後這就是你的家」。
只是再明媚的火也烤不暖他的身軀,再滾燙的掌心也捂不熱淌乾的血。
溫濯揉開那些被凍成一小撮的皮毛,可霜寒又像瘋長的草木一般重新爬了上來,扼殺性命的冷在亦步亦趨。
不在了。
什麼都不在了。
溫濯抱著這隻狐狸,在顫動的燭影之下,終於開始失聲痛哭。
什麼都沒有了。
*
溫濯一直哭到淚都淌干,清癯的眉目仿佛一夜滅去了七情六慾,身體都顫得發不出聲了,才堪堪停止。
他還不能倒下,不能死去。
溫濯掀開被褥,抬起手,召動地上的含光劍。
他還有事情要做。
溫濯臉上的淚痕未乾,他翻動含光劍,粗暴地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的肌膚。
含光劍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一時間都開始打顫,劍鳴不止,似乎十分抗拒。
「別怕,」溫濯淡淡道,「就一會兒而已。」
隨後,片刻不猶豫,只聽「噗嗤」一聲,寒刃直接沒入了自己的心口,硬生生將胸膛剖出了一個裂口。
他救不了沉疏的肉身,還能救他的靈魂。
用心頭血,給他重塑魂魄。
清醒著剖心自然是痛的,溫濯表情一苦,幾乎要把牙給咬碎了,唇角溢出一行鮮血。
至少沉疏還能有下輩子,他還能從頭開始。
至少,不要再生在這樣的時代。
至少等他把這殘破的人間,收拾成適合他的地方。
那就……
先送他的魂靈去任何地方,任何時代,任何……任何不必淒寒,不必苦痛的地方。
但溫濯終究做不到說出那句「忘了我吧」,他還是私心留了一縷自己靈力混在心頭血中,假如沉疏有那麼一點點想找到他的念頭,他就會知道。
我們就從頭開始,我授你詩書,教你人情,和你從真正的師徒開始。
鋒利的劍刃割破皮肉,直達心臟,血跟串珠似的往下掉,疼痛順著經絡爬上溫濯的知覺,痛得他渾身顫抖不止。
他沒有精力再去分神,另一隻手掐了一個咒訣,一道陣法陡然出現在沈疏的遺體下。
然而這陣法相當不穩,只要心頭血一停,它就會慢慢淡去痕跡,溫濯只能一下又一下地往自己心口去扎,不停地取來鮮血,反覆穩固住陣法。
他只靠一念,在這劇烈的疼痛中支撐下去。
他要救下沉疏的魂魄。
他還想見到曾經的愛人。
溫濯太專注於陣法,沒有發現,在他上方逐漸匯聚起了一個透明的狐妖魂魄。
這是沉疏的靈魂,正在被慢慢重塑起來。
這片靈魂就飄蕩在半空,眼睜睜看著溫濯一點點剖開自己的心臟。
他焦急地揮動著爪子,無聲地沖溫濯大喊著,恨不得能撕開這一道生和死的隔膜,撲上去緊緊抱住他。
溫濯的手都在發抖,他悲傷地望著床榻上的這隻狐狸,顫抖著聲音。
「要、要是,不肯回來,師父……也不怪你,這是你最後一次輪迴了,你要好好地活,再也不要……」
後半句話被溫濯痛苦的嗚咽埋了下去,他小口小口地送著氣,刀尖抵開胸腔的一半,另一隻手還要催動靈力,將心頭血從血肉猙獰處慢慢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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