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一聽,連忙點了點頭,夫妻二人又倉促地離開了屋子。
溫濯此刻什麼也聽不見,他把渾身是血的沉疏安置到床榻上,隨後自己蹲在床榻邊,小心地搓暖了沉疏的手。
「小滿,」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餓不餓?我去替你溫碗粥,好不好?」
「不要了,雲舟,」沉疏在床上坐起身,扯一下溫濯的衣袖,「你也過來吧,我想抱著你睡。」
溫濯一聽他要睡,心緒頓時緊張起來,說道:「小滿,不要睡,我——」
「溫濯。」
沉疏平和地打斷他。
「讓我睡一會兒吧,好嗎?」
溫濯一時哽咽,再答不上來話。
半晌後,他終於慢吞吞地掀開被褥,躺到了沉疏身側。
沉疏的表情終於開心起來,他稍稍屈身,頭往溫濯腰間蹭了蹭,弄得他發癢,逗得溫濯嘴角的苦澀終於化開,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下。
隨後,他從被褥間探出頭來,摸索著往溫濯嘴角親了親。
「雲舟,」他說,「我好愛你。」
溫濯閉上眼,淚水直往下落。
他緊緊懷抱住沉疏,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也愛你,小滿。」
「很愛嗎?」沉疏問。
「很愛。」
「哦,那看來,你是偏心的師尊,收了兩個徒弟,卻只偏愛我一個。」
溫濯坦誠道:「與你,比起師徒恩情,更想要花前月下,比翼雙飛。」
「好感人,」沉疏調侃道,「要哭了,師尊。」
溫濯又吻了吻他額前的頭髮,道:「那就哭吧,小滿……」
可是沉疏只剩下一對殘眸,再不能哭了。
所以他只能一直笑。
他對著溫濯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會變得如何怪異,總之,只想逗得這苦人兒開心。
他寬慰道:「開心一點,師尊,人生百年,苦晝短,這是你教我的。」
溫濯只說:「我再不教你了。」
像是幽怨。
沉疏又笑了,說:「不授我詩書,只和我談風論月,那就是誤人子弟的壞師尊了。」
他笑了一會兒,忽然不笑了,抵住溫濯的額頭,輕輕地嘆息一聲。
「雲舟啊,明天我會早些起來,去一個地方。」
溫濯的心跳一歇。
去什麼地方?
有他在,還要去什麼地方呢?
「師尊,」沉疏抱緊了溫濯,絮絮耳語,「雲舟啊,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
「我捨不得你,我好捨不得你呀……」
「下輩子還想遇到你,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等我……等我重新投胎上來,我會一直記著你的……」
但是,他還能轉世投胎嗎?
他的靈魂都被扯碎了,如今還能說話,大抵是天恩賜予他的迴光返照。
沉疏沒有力氣了,只能輕輕說話,他唇間吐著微弱的氣息,像只秋蟬,終於鳴盡了七日的尾聲,即將別去人間。
溫濯感受著沉疏的氣息越來越輕,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他喉嚨酸澀得幾乎嘶啞,無盡的痛苦從心底翻湧出來。
他乾脆貼到了沉疏胸口,去聽他的心跳。
「我也捨不得你,小滿,你不要走,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走啊,求求你……」
淚水把沉疏胸前的衣服都打濕了。
沉疏的意識變得很慢,像年久失修的車輪,慢慢地碾不動了,溫濯的聲音越來越遠,自己的意識也越來越沉。
他感覺自己像煙一樣,飄出來了,聽著溫濯的哭聲,心底痛得不能再痛,卻一點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好像他也被埋在這場暴雪裡了。
他撐著自己的意念,總算等到了溫濯,吊住自己最後一片殘魂的那根線也完成了使命,逐漸鬆開了捆綁。
沉疏想睡過去很多次,他被生剜了雙眼,撕碎了魄元,痛得幾乎要神魂泯滅,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拿斷劍自戕於此。
但他想等溫濯,他一定要見到溫濯最後一面,哪怕雙目盡渺,再看不見愛人的相貌,他也要聽到溫濯的聲音,否則這憾恨只怕是會跟著他去了忘川,再抹不掉。
到如今,他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在溫濯懷裡。
直到再也醒不來。
聽著那漸漸止歇的心跳聲,溫濯像被淋了一頭的冰水,連呼吸都被凍住了。
一聲兩聲。
像風吹褐枝,點叩著窗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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