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赭衣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傳進了每一個人耳中:「斗魁,由你來親自行刑。」
竟然是要當場動手,而此地就是方赭衣為「惡妖」所選中的刑場。
項盜茵領命:「弟子遵命。」
他正要上前,卻聽身後又傳來「砰」的一聲。
是額頭砸在地上的聲音。
在鬆軟的雪地里,究竟要花多大的力,才能嗑出如此響亮的一個頭?沒人知道,可每個人都能看到,那個長跪不起的人不曾起身,鮮血就這樣從他埋在雪裡的額頭處,緩緩流淌開來。
這天地間除了焦黑與素白,竟然就只剩下兩點鮮紅——一點在「惡妖」的膝下,一點在他的額前。
「罷了。」方赭衣無奈道:「且讓我聽聽,乘嵐還想說些什麼吧。」
項盜茵只好解開了乘嵐的嘴上的封印,咬牙叮囑了一句:「乘嵐,師尊如此抬愛,別再說不該說的渾話!」
乘嵐道:「謝方島主抬愛,謝斗魁真尊指點。」才緩緩抬起頭。他仍然跪在地上,血從他的額頭流了滿頭滿臉,連眼眶裡都盛滿了這顏色,顯得比「惡妖」更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看著跪在不遠處的那個身影,鮮血模糊了他的視線,終於他的眼眶再也盛不住那麼多的血……熱流爭先恐後地從他眼角湧出,滑落臉頰。
可有他額頭的血跡做對比,這兩行血的顏色卻是如此寡淡。
仿佛有誰注意到了這一點,「惡妖」終於敢回應他的目光了。
「惡妖」有著一頭烏黑的長髮,紅得發黑的一雙眼眸,額頭上還有一朵邪異的妖紋,他處處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良善之人」。
然而,「惡妖」看著乘嵐時,卻如此不像是那個被認定為「勾結魔修、點燃火山,害死無數修士」的那個「惡妖」。「惡妖」就像是還不大習慣使用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一粘在乘嵐的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項盜茵打斷了這場無聲而又短暫的對視:「乘嵐,師尊在問你話。」
「乘嵐有罪。」乘嵐聽到自己說:
「求島主……讓乘嵐戴罪立功,親手行刑。」
第57章 豈是蓬蒿人(二)
天空中鵝毛大雪紛飛,卻飄得輕柔和緩,因為並沒有狂風呼嘯——哪怕是山頂,也寧靜得像是在一處靜室中。
因而,這聲出人意料的請求,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包括「惡妖」紅沖。
項盜茵有幾分意外,方赭衣卻瞭然道:「乘嵐,本尊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是個好孩子。」他的真氣不動聲色地扶起乘嵐,只聽他緩緩道:「既然如此,便交給你罷。」
待得乘嵐緩步上前,方赭衣又低聲道:「斗魁,你盯著。」
這便是要項盜茵兜底,一旦生變,立即動手,以防節外生枝了——只是不知道,他擔心的「枝」究竟是那「惡妖,還是乘嵐。
迎著雪,乘嵐終於走到了紅沖身前。
他走得很慢,也不知是雪地里跪久了,凍麻了他的腿,還是有什麼旁的緣故。站在紅沖面前時,他一低頭,就能看到紅沖的發頂、肩頭都已積了一層雪,如果遠遠望去,大約就像紅沖從前白髮時的模樣。
乘嵐緩緩抽出一把苗刀。
火山爆發時,方赭衣與項盜茵先後趕來,局勢穩定後,項盜茵從伏法的紅沖手裡拿回這把刀,還給了乘嵐。
乘嵐知道項盜茵的意思——他不該捲入這件事裡。
可有時候,哪怕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未必有利,人還是會忍不住往火坑裡沖,因為那火坑裡也有他絕不能失去的至寶。
所以,他曾經向項盜茵陳情辯解許多次。
封山大陣,分明是項盜茵為圍獵方三益與魔修而設下,並非紅沖所為;紅沖擅自潛入主峰有錯,可並未與魔修勾結,更絕無如此燃山殺人的惡行;更何況,方三益偷竊丹方未遂,明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紅沖實在是無辜捲入此事受了牽連!
哪怕有錯……也罪不至此。
項盜茵卻冷冷地看著他,問:什麼圍獵?什麼竊丹方?他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
是了,引心宗參與此事的弟子,除了項盜茵與乘嵐二人,盡皆亡於此難,況且他們唯項盜茵馬首是瞻,哪怕他們都還活著,也會說一句:大師兄說得對。
他又費盡心思求到了方赭衣那裡去,沒能見到方赭衣,只得到一句:
乘嵐,被害死的人里,可是也有你的師弟文含徵,他屍骨無存,別說令人寒心的話。
是啊……乘嵐怎麼能忘得了呢。
他從小疼愛到大的師弟,是在他懷裡化成一捧灰的啊。
可是越是如此,他才越是知道這其中有鬼——他分明護著文含徵離開主峰了,可為什麼,為什麼……是因為方三益那個鬼修在文含徵身上動了什麼手腳?他不明白,所以才更想要揭開真相,他要找到真正害死文含徵的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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