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身是夢,一任事如塵。出自宋代范成大的《十月二十六日三偈》。
第61章 豈是蓬蒿人(六)
墜兔收光,遠雞戒曉。*
乘嵐還沒進院,就向里望去一眼。
只見早上他出門時就空無一人的房間,如今仍然一覽無遺,屋裡院外的陳設沒有一點改變,連桌上的點心也一口未動。
這一整天,只有院裡池塘中的一株荷花輕輕地隨風搖擺。
乘嵐便自顧自地打理起院子來。
其實這院子原本也沒什麼好打理的——因為陳設還很簡單。
那日乘嵐帶著不省人事地紅沖離開翡翠林,兜兜轉轉地,還是回到了雲觀庭的地界。
紅沖身份特殊,乘嵐不好貿然帶他上山,便在香蘭山脈腳下尋了個隱蔽處住下。
用術法搭建一間屋子,再用真氣維持結構,這對乘嵐來說並不算什麼難事。但他還是花錢請了城中的凡人工匠來,花了好些時日,才建起一間實實在在的小院。
比之乘嵐在雲觀庭的住處、抑或是在楓靈島的寢廬,這間小院實在是簡陋得不夠看。
不過,這裡位置更好。一處自山上蜿蜒而下的清溪路過,乘嵐便挖出一條水道引向院中,做了個池塘。
沒有任何陣法、幻術,或許紅沖會更喜歡這個池塘——至少在凡人工匠施工的那些時日,紅沖一直化為原形,扎在池塘里。
恰有一位工匠甚愛擺弄花草,端詳片刻,說乘嵐這株荷花看起來似乎有些萎靡,說著就要伸手去摸摸花瓣。
花朵是否新鮮健康,大多摸摸花瓣便知,只可惜工匠的手才剛剛抬起半寸,連乘嵐都沒來得及張口婉拒,荷花就猛地合上所有花瓣,「嗖」地一聲整株躺倒到了水裡。
工匠:……不愧是仙人養的花,果然不一般。
乘嵐嘴上應付著,心裡卻鬆一口氣,想著紅沖如此活潑,想來應當是恢復了許多。
沒想到一轉眼年過了,雪停了,院子修繕好了,工匠們也走光了,眼瞧著到了春分時節,花還呆在池塘里,連岸都不肯上。
……也有點過於喜歡這個池塘了吧。
乘嵐心中無奈,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知道那個年夜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叫紅沖如今這般模樣,紅沖既然還不想說,他就暫且不問。
他照例用術法清理院中那本就不多的灰塵雨水,又在桌上換了一份新的點心。原本的點心擺了一整天,乘嵐不想浪費,可他自己辟穀多年,確實沒有進食的習慣,於是隨手倒進池塘中。
沒關係,紅沖不吃,他也總有辦法強行紅沖與他每日進行一些「溝通」。畢竟點心泡化在水裡,紅沖想避開就只能上岸,若不上岸,就只能被迫「吃」下,還得自覺地把賴以生存的池水淨化一通。
家事畢,乘嵐又繞著池塘轉了兩圈,左顧右盼,最終選擇了一處角落停下。
他對自己施了個淨塵決,面貌一新,才認真地撤開一條腿,緩慢而正式地跪了下去。
「撲通」一聲,似乎激得池塘都泛起圈圈漣漪。
乘嵐用手挖開一層泥土,他沒有用任何真氣、術法作輔,因而挖得很慢。
直到終於又另一雙藕白的手進入他眼前,幫他一起挖起來。
幸而他們原本也不需要挖一個很深的坑,因為並沒有那麼多、那麼大的東西可以放進來。
只有一件衣袍,和一枚絡子而已。
將遺物放進土坑後,泥土重新蓋住了它們。他又取出一片已雕刻好的木牌,插在上面,木牌上書:師弟文氏含徵之墓。
乘嵐終於閉目念決,虔誠地施了一個保護性的法術。
木牌旁邊,被插入土中的,是一塊竹片。
正是那兩塊碎裂的青竹杖所製成。
這是紅沖的東西,哪怕再「大逆不道」,乘嵐也無權置喙。乘嵐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見那時的兩句話已於不知何時消失——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字是自己消失了,還是被紅沖偷偷磨去了。
總之,如今它變成了兩塊竹片,一塊沒有任何刻印,被紅沖對比一番,放回了懷中;而另一塊刻著:思念吾弟小草,速歸!
乘嵐難免有些哭笑不得:碑文也能這麼寫麼?
但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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