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扯平了,這不好嗎?」紅沖笑了笑:「晚上我教你打麻雀牌,好不好?」
乘嵐的目光終於變得不可置信,甚至顫抖,他不捨得移開眼睛,卻又不知該如何反應,無措良久,終於艱難開口:「你怎麼能這麼說,那是一條人命,再有什麼恩怨,如何就能這樣說『扯平』了……你究竟是怎麼了……」
「只是一條人命嗎?」紅沖反問他:「那朱不秋呢?」
乘嵐沉默幾息,低聲問:「你知不知道他其實……」
「他是鬼修。」紅沖打斷他:「我早就知道了。」
頓時,二人之間又陷入一片死寂。
「你覺得我該做什麼?大義滅親,弒師證道?」紅沖開口。
沒等乘嵐回答,他又繼續道:「你們人的道義還真是無情,項盜茵也是這樣。」
乘嵐極不喜歡他此時的口吻,人妖確實有別,可他這話仿佛是要在二人之間劃出一道楚河漢界,皺眉問:「這事又與項兄何干?這兩件事不可以『扯平』。」
「項盜茵殺了多少人,你數都數不清。」紅沖微微一笑:「我說他是鬼修,你信不信?」
乘嵐脫口而出:「怎麼可能!哪怕他確實虧欠於你,你也不可如此污他清白!」
「那為什麼他說朱不秋是鬼修,你就信了呢?」紅沖幽幽開口。
這話實在一語中的,乘嵐沉默下來。
嘆了口氣,紅沖又軟下語氣,溫聲道:「我也不是在怪你,其實朱不秋的死與你無關,我知道……更何況他本來就是鬼,已經死過一次了。」
乘嵐卻問:「證據呢?」他看著紅沖,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你說項盜茵是鬼修,給我看證據。」
紅沖沒想到他認真了,乾巴巴道:「沒有。」
又是面面相覷半晌,乘嵐率先偏過頭去,低聲喃喃:「我真希望你是真的怪我……也好過如今這般模樣。」
紅沖看著乘嵐的側臉,心中輕嘆一聲。
且不說他知道朱不秋的屍骨在熔爐大陣,方赭衣想要動手不是難事,便是不知道這件事,他也明白這事必然與乘嵐並無太大幹系。
熔爐真相不會被廣而告之,在引心宗弟子眼中,要對紅沖這個潦草起名的「隱宗」和神秘師尊動手,無非是為了逼出紅沖。莫說項盜茵與乘嵐自刑場一別已然離心,興許項盜茵已猜到紅沖潛藏在香蘭山脈受乘嵐包庇,便知乘嵐如今與妖為伍,必定不會將任何行動信息透露給乘嵐。
乘嵐之所以會趕到亂葬崗,確實就是為了確認項盜茵去信所說的鬼修一事。
紅沖讀過乘嵐的心,自然曉得,乘嵐隱瞞此事獨自前去,甚至是因為擔心自己不知道朱不秋乃是鬼修。
上一回紅沖從亂葬崗回來,一連自閉了幾個月,後來又險些「走火入魔」,嚇得乘嵐是真的不敢將這些事情隨意說與他聽。乘嵐只想確認鬼修一事實屬項盜茵捏造,然後再將此事告知朱不秋,希望能提醒朱不秋避開禍端。
然而,乘嵐沒料到,這一趟實在令他大失所望——項盜茵沒有說謊,朱不秋確實是鬼修,而他趕到時,引心宗已將亂葬崗變為火海,他只來得及拾起朱不秋最後的遺物……而後來,他意外撿到紅沖,卻又在回行途中,看到了項盜茵作下的記號,進而發現了那具屍身。
他替項盜茵收了屍。
乘嵐不明白,他實在很想要一個回答——為什麼?
為什麼每一次只是在他不留神之際,事情總是急轉直下,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上一次,是他還不夠快,愛重多年的師弟文含徵就在他懷中灰飛煙滅;這一回,他又慢了一步,於是只能為朱不秋帶回遺物、替項盜茵收屍。
可是,乘嵐已經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快一步、來得及、趕得上了。
紅沖見他神傷,想安慰兩句,卻又不知有什麼可說的。
自從在亂葬崗的火海中想起一切,他仿佛被蒙進了一層紗幕里,看什麼都不真切,亦提不起興致來。
早死晚死都是死,他盤算著幾時去熔爐自殺,便只想將僅剩的不知多少時日湊合度過,甚至懊悔起來——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大道無情,想要登仙,也需要摒棄這些多餘的牽扯,小情小愛……都不該讓他駐足停留。
修行之途漫長,總能想開的,他如今就已經想得很開,哪怕現在和乘嵐分開——
他便說:「要不你趕我走吧。」
這話可謂雪上加霜,乘嵐更是紅了眼睛,顫聲道:「你……」
「人妖殊途,我們本來不在一條道上。」紅衝心道:更何況,他走在一條命定的死路,如今更是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卻又是一怔。
為什麼會沒有呢?他雖然有使命在身,可是如果他偏要做一個膽小鬼,似乎也不會損失什麼……熔爐已積壓了幾百年的怨氣和靈氣,如今人間民不聊生。如果不儘快解開封印,釋放熔爐,要麼方赭衣徹底將世間的生死把持操控;要麼便是熔爐極則必反,怨氣席捲世間,而不滅真火也將把一切焚成灰燼,無論對錯,無論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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