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道大抵比乘嵐還怕他會走火入魔,竟然稍稍生出一點魔氣來就雷鳴陣陣——大抵是想要他摒棄雜念,心緒淡泊,才願意破開封印後自願反哺世間;因而不願他修魔道,在七情六慾中無法脫身,便不肯就死,完成使命。
卻不知道他已打起旁的算盤了。
「那我們變動後的計劃就是,扶持你登基?」程珞杉雖然無語,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喚了一聲:「尊上。」
「大抵如此。」紅沖沉吟道:「具體如何,我尚且未作決斷。但有一件事,我只管告訴你,你若不肯,我們便一拍兩散,你也大可以告訴大家。」他口中的『大家』自然是程珞杉的那一夥魔修朋友,俱是與引心宗有些干係之人。
紅沖看著他,沉聲道:「我要殺方赭衣。」
「什麼?」程珞杉驚呼出聲:「你瘋了!」
在程珞杉心中,一切恩怨都因項盜茵的死而終結。而對方赭衣,哪怕程珞杉從前在引心宗並不受方赭衣重視,後來又遠離正途修習魔道,但他從未對恩師方赭衣生出過怨懟,甚至深覺愧對師恩。
「殺方赭衣」四個字就如此石破天驚地衝進他耳朵里,他本該立刻出手給眼前這個大言不慚之人一點教訓,然而這個逆賊,也同樣是他復仇之途的恩人,以至於他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取捨。
「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但我有我的理由,暫且無法與你細說,而方赭衣必須死。」紅沖淡淡道:「我無意挾恩圖報,若你不肯,我們自此恩斷義絕,你不必再惦記還我什麼。」
漫長的靜默里,程珞杉終於意識到,紅沖是認真的。
也不知怎得,程珞杉下意識地想做點什麼……他從懷裡取出鎔國丹藥幽魂,又從乾坤袋中拿出禮國丹藥幽魂,分別置於兩手掌心中,看了許久,忽地開口:「你是不是早就有所懷疑了?」
說早倒也未必,但如今也算為時未晚,紅沖不置可否。
「是島主……是他派項盜茵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程珞杉聲音顫抖:「可是為什麼?」
「……」紅沖說:「那倒未必。」
雖然項盜茵確實在方赭衣的指令下,幹了不知道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比如曾在熔爐邊殺了還沒來得及化形的紅沖,但丹藥幽魂一事,他認為應當並非方赭衣授意。
壽非無極,哪怕修士都無法擺脫對死亡的恐懼,凡人不入仙途,更是珍惜生命。按此理來,殺人自然是最窮凶極惡的惡行。
可如果生魂入了熔爐,就會從此成為他人的養料,功德也只能為他人做嫁衣,連往生都不可得,那恐怕死也算不得天底下最大的一樁懼事了。
項盜茵應當深明此理,他將這些人的魂煉成丹藥交給家族中人,一副恍然不覺此舉喪心病狂的模樣,他是真的不覺得嗎?他為這句假話被不滅真火炙烤過的心,已足以作為回答。
紅沖唯獨不明白,即便是為救人,自然也可待得人死燈滅再去收走魂魄,雖然是麻煩了許多,可項盜茵都能費勁心思如此布局,生怕人無法發現他的「惡行」,實在不至於只因麻煩而快刀斬亂麻。
然而這一切內情,都無法與程珞杉言說。
人言「天機不可泄露」並非妄語。從朱不秋拐彎抹角就是不肯直言,到項盜茵哪怕窺見天機也不敢宣之於口,如今輪到紅沖,他終於明白原因:熔爐是不可被「言說」之物。
至於強行言說的後果,會是被天道抹殺嗎?
項盜茵死前,似乎就對自己的神魂潰散早有預料。紅沖曾以為他是自殺,如今想來,卻品出許多微妙的異常來。
如此說來,這對師徒的立場似乎也不那麼簡單。
因為他最後所問的問題,似乎並非「熔爐」本身,而是關於紅沖自己。
項盜茵對熔爐真相有幾分了結,從他記憶中,那大段的「方赭衣發跡史」便可窺見一斑——那處處詭異的故事,任誰都不會愣頭愣腦地盡信,恐怕正是為了防止竊取了不滅真火方赭衣勘破,項盜茵才自己篡改了這段記憶。
然而紅沖所看到的記憶,仍然對熔爐天道暗含影射,這都沒要項盜茵的命,又為什麼,一切關於紅沖的問題卻被束之高閣,碰之即潰?
如果以此反推,便也說明文含徵的死、朱小草的失蹤,都與自己息息相關?
紅沖後知後覺地憶起,還有藏官刀。
竟然連刀中的詭異,也是一個與紅沖相連,卻不能被盡數告知的秘密嗎?
他想回家了……
這話總讓紅沖很熟悉,因為朱不秋也同樣再三告訴他:回家去。
如今紅沖明白了,他的家就是熔爐,朱不秋的這句回家,也是在隱晦地提醒他速去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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