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螺兒還在房中看帳,這院裡只有他們三人住,她的房間很大,筆墨紙硯、書架寶閣一應俱全。
小時候她只想快些嫁一戶好人家,夫家最好有三間大瓦房,每日能吃上一頓白面,她這輩子就算圓滿了。
如今她跟著殿下,飲食起居比尋常官宦家的公子都好,一年攢下來的工錢比他爹在海上漂幾十年都多。
海月在碧瀾島時說她不想嫁人了,想一輩子跟著殿下和公子。
她本來還說女孩家都是要嫁人的。其實這樣一想,嫁人也沒什麼好的,跟著殿下,她是體面的管事,能進進出出,手下管著不少男女,再大的官兒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李姑娘李姐姐。
螺兒盯著帳目陷入沉思,半晌回過神,將剩餘的帳目核對了,決定再向公子借幾冊書。
這次她不看那些話本志怪了,她要跟海月一樣看詩史,再多認識些字,再多懂些道理。
等她走到書房,見沈鳳翥坐在燈下,凝神盯著幾張符咒。
聽到螺兒呼喚他,沈鳳翥才回過神來。
「公子,您什麼時候去請的符啊?」螺兒湊近看了看,想到公子和殿下,笑得促狹,「殿下都平安回來了,您這些平安符還沒送出去?這符過了日子就不靈了,下次您可得及時給殿下,他肯定會很高興。」
沈鳳翥淡淡一笑:「是啊,不靈了。」說著,便拿起一張放到火上。
火舌卷得飛快,險些燒著沈鳳翥的指尖。
「公子,小心手——」
螺兒擔憂地看著沈鳳翥燒符,一燒便是數張。
黃符化作灰燼,一點點掉落在桌面。
不知為何,螺兒在公子眼中看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似乎是決絕,又像堅定。
沈鳳翥聽螺兒說想看書,從架上拿了幾卷給她,旋即又坐到桌前研墨,似乎要寫什麼東西。
「我來吧,公子。」螺兒接過墨條,細細研墨,又幫他鋪好紙張。
螺兒在旁邊伺候筆墨,瞥了幾眼,並看不懂公子寫的東西。
次日,等公子抱了一把琴回來,她才知道公子昨夜寫的是琴譜。
她見公子連校場都不去了,抱著琴彈了一日。
「公子歇會兒吧。」螺兒端來一盞溫茶,看著沈鳳翥的指尖,上面滿是凹痕,紅得快要滴血。
沈鳳翥接過茶,喝了半盞,「昨夜我燒符的事不要給殿下說。」
「我不會給殿下說,您放心。」螺兒嘴角微微上揚,公子還是這般怕羞,「下次您若不好意思給殿下送平安符,您給我,我替您轉交,不然殿下不知道您的心意。」
沈鳳翥笑笑,嗔了句沒規矩。
梁儼養了一日,第二天便生龍活虎,晚上回家還給沈鳳翥帶了馬蹄糕。
吃過飯,梁儼本想抱著老婆膩歪,沈鳳翥卻讓他規矩坐著。
梁儼見他抱了一把琴進來,屏息凝神,專心致志彈奏了一陣。
好聽是好聽,但老婆彈的都是同一首曲子。
等沈鳳翥準備再彈時,梁儼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寶貝,你彈得很好聽,就是…這一樣的曲子彈了五六遍了……」
「我並不擅琴,你多擔待。」
「沒有沒有,很好聽。」梁儼覺得奇怪,不擅長卻彈了這麼久,「寶貝,你很喜歡這首曲子嗎?」
「此曲名為安魂,可……安度亡靈。」
梁儼聞言挑眉,旋即將人抱住亂蹭,「我生病不是因為亡魂索命,打仗死人是沒辦法的事,你這樣彈,手彈廢了都超度不完,乖,意思意思得了,別把手弄傷了。」
還得是他老婆,不過一場小病,老婆就這樣擔心,連迷信活動都搞起來了。
「……我心裡不安。」
「不安?」梁儼看著愁雲寥寥的眼眸,輕柔地吻了下纖長眼睫,「那我…多做些善事,殺孽已成,只能亡羊補牢了。」
沈鳳翥抬頭望著溫柔似水的眼眸,緊緊環住梁儼的腰,埋進溫熱懷抱。
他不知道安魂曲是否有用,但每彈奏一遍安魂曲,他心中的罪孽似乎會減少一分。
廣陵王,對不起,鳳翥不能讓阿儼變成孤魂野鬼。
你的身體,你的榮耀,你的一切,都給阿儼吧。
請你原諒他,也原諒鳳翥的自私,鳳翥會每日為你彈奏安魂。
百年之後,鳳翥自會下去向你請罪。
阿鼻地獄,十殿閻羅,鳳翥都不怕,廣陵王,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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