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予憶已經沒有回答的力氣了,她輕柔沉靜的聲音早已被那場大火奪走,只餘下幾聲乾澀的應和。
問月橋太短了,轉瞬就走到了盡頭。
月色傾瀉下,月予憶轉過了身,靜靜地飄浮於穆天野面前。
她滿身瘡痍,心口處是被箭矢撕裂開出的血花,如瀑長發的發尾被火焰燒灼得狼狽,右手上是一道被挑開了手筋的傷。
但她在笑,她的眼神寧靜溫柔,好像此生沒有任何遺憾。
「就送到這兒吧。」
月予憶淺笑著,嘶啞著聲音說。
子時將至。
穆天野站在問月橋上,強忍著不在月予憶的面前落下淚。
「你要記得來夢裡看我。」
他說著玩笑一般的話,聲音卻近乎祈求。
月予憶溫柔地注視著他,嘴角綻放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笑容:
「好。」
穆天野顫抖地伸出手,觸碰到了月予憶身上那張即將落下的符篆。
他緊緊盯著月予憶的雙眼,笑著說:
「說好了,夢中再見。」
他親手撕下了最後一張符篆。
夜色中,月予憶的身形逐漸潰散成純白色流光。衣裙、身軀、最後是那雙盈著不舍和眷戀的墨色雙眸。
流光飛舞,最後散於晚風,只剩闌珊光點。
符篆化為飛灰,落於廢墟上。
月光落於穆天野的嘴角,猶如一枚輕吻,吻去咸澀的淚。
穆天野任由淚水傾瀉,無聲地對著面前空無一人的廢墟笑著說:
「說好了,不許耍賴。」
……
逐安六十七年,北原穆天野繼任群英盟主。
次年,群英盟中多了一支各路高手組成的隊伍,代號為「月」。
穆天野親率這支修煉了改良後的寰天訣的隊伍,攻上了寰天淵。
大獲全勝。
逐安七十五年,寰天淵與之帶來的腥風血雨終於從武林落幕。
接下來的三年時間,穆天野開始清點寰天淵中所有人的罪行。
誰該償命,誰又該逃脫魔窟,重獲新生。三年時間過去,七位手上未沾染無辜性命、心存良善的「魔教教徒」加入月組。
不少人對此有所質疑,最多的言論就是「魔教怎麼可能有好人」。
於是,浮沉方丈在穆天野的拜託下,將當年的故事,寫成了話本子。
他坐在浮台郡的茶樓中,一身破舊道袍不掩道骨仙風。
他呷著上好的龍井茶,講當年穆輝、月寧明、褚鴻振如何結拜,如何定下三件信物,如何與秋水泓結識,如何護送命門心法逃出寰天淵。
「那三件信物如今何在?」
「雙月印長眠於問月河,傲世刀折斷於群英谷,逍遙扇佇立於滄瀾峰。」
「那,然後呢?」
「然後啊,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浮沉方丈繼續講著,講逐安五十三年的落羽澗,講逐安五十九年的退婚書,講逐安六十七年的月下初見,亦是重逢。
講一出原本精妙的棋盤最終被掀翻,講那個至今流傳於江湖上的問題。
而今江湖,當是何人之天下?
「我知道!我爹跟我講過,穆盟主說了,江湖是俠之天下!」
「哈哈哈哈,你說得對。」
「方丈,那,何為俠?」
「貧道可說不出個所以然。貧道只能說,我這此生,有幸與幾位真正的俠客相識相知。」
「方丈!您還沒講完呢,故事中的月予憶女俠真的是鬼嗎?」
「她是鬼魂,是神明,也是凡人。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方丈又說聽不懂的話了!」
孩子們嘻嘻哈哈笑著跑遠,只剩一個小孩子怯怯地湊過來問浮沉方丈:
「方丈,那您又是誰呢?」
浮沉方丈捻須一笑:
「貧道只是有幸觀得兩三局好棋的過路人。誒,孩子,我看你愛聽我講故事,那你想不想拜我為師?……曖,別跑啊!貧道不吃小孩的!」
……
逐安八十五年,穆天野再次來到問月河畔。
昔日的廢墟早已重建為繁華。當年的月家不再,但曾經被月家所救的年輕俠士或恤孤孩童紛紛跪叩於月家的墳冢前,改姓為月。<="<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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