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只是把這故事當成茶餘飯後的閒話,醉棠花很清楚。
風月場中混跡太久,這世間的真情實意又見到了幾分。
誰知何為死生契闊。
客人瞟到了醉棠花腰間懸掛的流蘇,詫異地揶揄:
「一縷狐絨、一朵曇花,您這……」
醉棠花嬌笑著揮了一下手帕:
「誒,都知道石將軍和杜郡主的大婚當日天降祥瑞,我這也是湊個熱鬧沾沾喜氣嘛,是兩位好友送我的。」
客人沒再多問,轉過頭笑著和桌上其他客人一起喝酒。
醉棠花見這裡不再需要自己,於是默不作聲地離開,走向三樓雅間。
她看著舞榭上的舞姬舞伶們,再次想起了那一場傾城絕世的伏天舞。
再也看不到了。
虞銜錦從醉宵閣離開的時候,一反常態地穿了一身白衣。
他額上的虞美人花鈿換成了曇花的樣式,除此之外不施粉黛,艷麗嫵媚的狐狸眼中蒙著一層薄霧,掩蓋悲傷憔悴,只剩下平靜到極致的淡然。
這副樣子,倒是像極了阿月最初來到醉宵閣的模樣。
虞銜錦抱著精巧的白瓷花盆。醉棠花定睛一看,不知是誰在曇花紋飾的旁邊,用紅色的陶土繪了一隻小狐狸。
盆中只有一株剛剛破土而出的曇花幼苗。
「棠花姐,珍重。」
虞銜錦將一串流蘇贈給了醉棠花,只是淡淡一笑,再沒有多言,抱著花盆轉身離開,一襲白衣消失於滾滾紅塵。
他什麼都沒說,但是醉棠花卻什麼都懂了。
狐妖的壽命究竟有多長,能否足夠守到一朵花再次綻放。
或許會吧。
可那盆曇花還會再盛開嗎?
————?————
「這是……月姑娘?」
「是她留給我的花。」
虞銜錦小心地撫過曇花苗,眉宇之間滿是沉靜溫柔。
傅玄熠和石緋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他們都在那一個落雪的夜晚,在夢中得知了月姑娘的離開。
那是傳達至靈魂深處的聲音,如同神諭,宣布他們擺脫原本已註定的結局,未來從此自由。
而此刻,他們看著面前一襲白衣的虞銜錦,道歉和安慰都無法說出口。
虞銜錦抬眼看了兩人一眼,無所謂地笑了笑:
「別這個表情,小花妖喜歡你們笑起來的樣子。」
他順手一拋,將兩串流蘇拋給了兩人,平靜地說:
「阿月留給你們的。」
精緻的曇花旁邊綴著一串赤紅色的狐毛。傅玄熠接過流蘇的時候,雙手都在顫抖。
石緋已經淚水盈眶。她小心地握著流蘇,哽咽著問虞銜錦:
「你要帶著阿月離開乾京城了嗎?」
虞銜錦抱起花盆,似笑非笑地說:
「說不定再過幾年,你們能聽到其他地方的官員匯報,就說發現了一隻瘋瘋癲癲的狐妖抱著一朵曇花到處亂跑,是不是挺有樂子的?」
虞銜錦離開乾京城的那一天,正是大寒。
落雪簌簌,送別昔年舊友。
那一日,不少人篤信自己見到了謫仙。那謫仙長身玉立,一襲白衣用銀線織成月下美人的紋樣。他虔誠地護著一盆仍未盛開的曇花,行走於霜雪之中。
那是虞銜錦嗎?
無人敢上前打擾,唯恐只是走近一步,謫仙就飄零消散在了滿城風雪中。
醉宵閣風華絕代的男花魁,再未出現過。
逐漸地,有傳聞說虞銜錦就是那隻九尾狐妖,他身邊那位向來冷著臉的清麗女子正是曇花仙子。
狐妖和花仙得道飛升,終成眷屬了。
傳聞為虞銜錦和月予憶描繪了最美好的結局。
而曇月池邊,虞銜錦聽著「他們」的議論,只是默不作聲地笑著,在心中暗自反駁一句:
「是花神。」
虞銜錦安靜地坐在曇月池邊,墨色長髮被霜雪染上銀白。他就這樣坐著,任由風雪將他和曇月池一併覆蓋。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
虞銜錦向花神的許願,已經實現了。
一刻鐘前,虞銜錦抱著白瓷花盆坐在曇月池邊發呆的時候,幾縷純白色的流光自曇月池匯入了花盆中。
原本幼嫩的曇花苗被純白流光包裹圍繞,在虞銜錦的屏息注視中迅速生長,最後舒展著柔軟而堅韌的花瓣,綻放成一朵絕世出塵的月下美人。
月予憶算好了一切時間。
算好了在天罰的前一日,將自己的妖丹種在盆中。算好了虞銜錦會回到曇月池,於是把殘存的力量全都留給此刻,為虞銜錦完成最後的、唯一的心愿。
一朵永不凋零的曇花,此時就在虞銜錦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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