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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予憶在蘇逐墨的臉頰上捏了一下:

「我要是想笑話你,把你第一個月費盡心思勾引我的樣子重複一遍就夠了。」

蘇逐墨吸了吸鼻子,不服氣地說:

「那我還要笑話你呢,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看出來我喜歡你。」

「我想過你會喜歡我,只是沒想過你那麼快就不裝了啊!我在棺材裡看了你的採訪和報導,都說你看破紅塵,準備抱著畫板過一輩子。我還以為是我想多了。」

「你明知道都是人設。」

「現在倒是比一開始坦誠多了,最開始和你說話像是在做閱讀理解。」

「是我從一開始就在貪心,好在殿下願意縱容我的貪心。」

「當然,偉大的血族殿下是很講理的。誒,突然想起來,有什麼吸血鬼主題的鬼屋嗎?我想去玩。」

「……阿月,我們去過的,就在上個月。」

蘇逐墨的尾音落下,又是一陣令人心顫的沉默。

月予憶不記得了。

很快,就連「不記得了」這件事,都會被她遺忘。

「呼……蘇逐墨,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我不在的時候,你能永遠記住你就是蘇逐墨嗎?」

駕駛座被放平,蘇逐墨仰頭看著月予憶,在那一雙沉靜的墨色眼眸中,看到了都是化不開的悲傷。

在那一剎那,蘇逐墨仿佛看到了自己正在月予憶的眼眸中溺亡。

他是相信宿命的,否則沒有任何理由能解釋為什麼十五歲的蘇逐墨會走進亞爾林的畫展,為什麼二十二歲的蘇逐墨會被月予憶牽著手,走出濃稠的霧靄。

如果月予憶不曾存在,此時的蘇逐墨是否還會存在,是否會墜落在某個無名的深淵。

蘇逐墨不能做出最斬釘截鐵的判斷,但他知道,那樣的自己絕不會快樂。

所以蘇逐墨感謝宿命。

月予憶一定也是如此。

蘇逐墨伸出手,握住了月予憶臉頰邊上垂落的一縷髮絲,認真地說:

「我能,我能記住你說的每一句話。現在輪到我的最後一個問題了,阿月。蘇逐墨很愛月予憶這件事,就算忘記了,當我再次提起的時候,也不要拒絕我,好嗎?」

月予憶閉上眼,一滴淚水自她的眼角驟然墜下,沿著蘇逐墨臉頰上半乾的淚痕滑落。

「我不會忘記的。」

————?————

亞爾林的工作室依舊寂靜,掛著各式畫作的長廊中,曾經迴蕩著悠揚的小提琴曲,如今只剩下空曠的腳步聲。

「我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月予憶走在蘇逐墨身邊,輕聲問。

有關於蘇逐墨的情感,有關於亞爾林的情感,都在一寸寸減淡。

她的記憶就這樣被吞噬成千瘡百孔的樣子。

蘇逐墨小聲地把他所知道的、有關於亞爾林的一切全都講給月予憶聽。

可是蘇逐墨知道的太少了,有些月予憶提出的問題,他無法回答。

更令蘇逐墨感到無力的,是這些問題即將無人能解答。月予憶和亞爾林的情感和記憶都在逐漸消散,很多事情,或許亞爾林也不記得了。

長廊走到盡頭,踏進地下室,冰涼潮濕的氣息逐漸蔓延。

空曠的大廳中堆滿各種藝術作品。有的精妙絕倫,有的只能被稱為廢品,都是亞爾林這些年到處撿回來的「寶貝」。

大廳正中間,停著一口木棺。亞爾林坐在棺材裡,笑著向月予憶和蘇逐墨招手:

「好久不見。阿月,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放在小倉庫裡面啦。」

月予憶緊緊抿著嘴唇,快步走上前。

她盤腿坐在棺材外,在亞爾林的胳膊上拍了一下:

「一定要撐到最後才告訴我?」

亞爾林蒼白的皮膚已經與銀白髮絲融為了一種色調,屬於吸血鬼的尖牙沒有辦法繼續隱藏。

亞爾林抱歉地笑了,用嘶啞的聲音回答:

「原本以為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結果沒找到,還故意瞞著我?」

「阿月,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有關於你的好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亞爾林顫抖著聲音,抬起皸裂青白到可怖的手,輕柔地撫過月予憶的頭髮,蒼老疲憊的聲音帶著遺憾,帶著釋然:

「但是我還記得你說過,如果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你會害怕。幸好,我還記得要和你道別。」

蘇逐墨站在大廳門口,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兩位吸血鬼,直到眼眶發酸。

他們是被背棄了時間的舊世紀孤品,無可修復,只能逐漸化為齏粉,無聲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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