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郃只帶了一顆苗來,三下五除二刨了坑出來,羅閔沒聽他的,捧著苗將它種了下去,分層填土,踏了幾腳將地踩實,可謂動手又動腳。
「只種一顆活得了麼?」
「小樹栽小樹,長得最好。」周郃邊用帶來的水給羅閔沖手邊說,「等再過三四個月,老樹的杏子就能熟了。」
羅閔嘗過陳嘯賣的杏,酸得牙根痛,只賣了一籃出去。
他咽了下口水,問:「家裡的杏酸不酸?」
周郃搖搖頭,「爸爸沒吃過。」
羅閔問他為什麼,周郃說周平安見到他便要拿柳條抽他,怎麼還會給他吃杏?
羅閔想不到周郃被抽得滿山跑的樣子,不再問了,折了幾根長到道邊的杏枝,拿回給徐芹瞧。
徐芹洗了只長杯,灌了水將杏枝養起來,說這是她瞧過開得最好的花。
被段蘭華耽誤了些時間,到這兒已是午後了,徐芹和周郃緊趕慢趕,在太陽落山前將晚飯端上了餐桌,桌上還有事先準備好的蛋糕,也就周郃巴掌大,但夠他們三人吃。
羅閔紅著一張冷臉在徐芹和周郃跑調的歌聲中閉上眼,許願,吹蠟燭。
燕子歸巢,嚌嚌啾啾地擠在巢口叫。
在徐芹滿臉期待中,羅閔講他的高考成績,每說一門徐芹就要站起來鼓掌,說他們家出了個大狀元,等夏天到了,杏子熟了,就擺升學宴,要讓全村人都知道都來喝酒。
一碗飯開始吃的時候冒尖,吃到最後還是聳立著一座塔,周郃默不作聲將兒子不愛吃的挑走了,還落了一頓數落。
飯沒吃完,因為徐芹又端上一碗長壽麵,一根面整整兩米長。
配著鮮嫩的油菜花一起吃,湯底鮮甜,長面連帶著嫩莖一起嚼碎時,沁出一絲清香的苦。
羅閔一口氣將面吃下肚,徐芹高興地說:「我們乖乖最有福氣!」
老人的面龐總有幾分相似,丁秀慈糾結的臉晃過眼前:
「其實你媽媽離開前,她找過我。
「她問我,我待你那麼好,日後你離開這兒,你會不會為了我回來看看……
「小閔啊,你是個好孩子,但人的緣分是有限的,你和你媽媽的緣分都只到了這兒,婆婆又能扯得住你嗎?你有你的福分,婆婆有婆婆的路要走,總歸是要分開的。」
丁秀慈滿懷著愧疚,但她確實不必為此感到抱歉。
他們彼此毫無關聯,能牽扯一段日子已是緣分,不必強求。
如果羅閔那時走了,他不會再回頭,丁秀慈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羅閔沒能走成,離開的人便成了丁秀慈。
正如丁秀慈所說,羅閔有自己的福分。
模糊的面孔重新聚焦,夕陽餘暉照著徐芹眼角細紋,她關切道:「怎麼了,是不是手鐲緊了,摘下來讓奶奶看看。」
羅閔抽回手,帶著銀手鐲的手腕縮進臂彎里,「剛剛好。」
徐芹被他的舉動逗樂了,把首飾盒也一同藏到他懷裡:「這是金手鐲,留著給你結婚用。奶奶可比某些老頭活得久,還能等到咱們小小乖出生呢。」
周郃神色一凜,低聲咳嗽起來。
徐芹讓他病了趕緊站出去,別傳染了孩子。羅閔垂眼小聲道:「奶奶,我對象是男的。」
周郃咳嗽得更響了。
啪。
徐芹一巴掌拍在周郃背後,「咳什麼嘛,咱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
她轉過去拉著羅閔手臂,「男的也能結婚嘛,但乖乖你告訴奶奶,你是做人家老婆還是做老公的?」
「嗯?」羅閔烏黑的眼睛茫然,「奶奶,我沒懂,兩個男人怎麼有老婆。」
這下輪到徐芹咳嗽,她打自己嘴巴子,說:「哎呦,咱們年紀還小,不懂就先不懂。不過這金鐲子,是給老婆的,你記住了,別被人哄走。」
她滿臉憐愛地摸著羅閔的手背,「告訴你對象,叫他也準備好金鐲子,一隻不夠,最好能戴滿手,保值的,知不知道?」
周郃扯開兩人,「好了好了,不結婚,不買金鐲子了,買金磚,埋在地里藏著,留給咱們乖乖用。」
徐芹當了一輩子農村婦女,最看重的便是地和金子,現在再加一個羅閔,還得排到最前邊去,「那金鐲子也咱們自己留著啊!」
羅閔抱著首飾盒愣愣點頭。
正巧,夕陽才落了山頭,徐芹新晉「孫媳婦」便打了電話來,羅閔在徐芹關切的目光下按了免提。
「回來了嗎,寶寶,我去哪兒接你?」
磁性溫柔的男聲自聽筒中傳來,徐芹皺起眉頭,數十年家庭倫理劇的豐富經驗令她判斷出此男絕非善茬,目光漸漸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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