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把棗子遞給他,「一共十二文錢。」
他邊接邊掏錢:「你出來了,崔大哥怎麼……」
「我哥死了。」
手卡在半空,一包棗子跳落在地,滾到街道上,被路過的馬車攆個稀碎。
他在風中久久未能回神。
崔宛一病五年,到底沒熬過這個冬天,抑鬱而終。
……
今年的最後一場雪格外兇猛,一抹黑色的身影迎著凜冽冬風上山,在一處墳塋前佇立良久,然後緩緩蹲下身,用凍僵的手在碑旁挖出一個木盒。
盒子裡放著一條長鞭和一把劍,劍刃上還殘存著乾涸的血跡。
他橫劍頸上,用力一割。
噴出的血濺在墓碑上,融化了積雪,露出墓主人的姓名。
他躺在地上凝視著墓碑上那人的名字,平生第一次喚他姓名:「宴百川……」
「我來陪你了。」
大仇得報,親友俱喪,無牽無掛,該死之時。
頸上的痛感如此清晰,靈魂正在慢慢脫離身體,他看見自己魂相上繚繞的黑霧張牙舞爪,都是他不擇手段給宴百川報仇造下的罪孽——孫衡害的每一個人都來自於他的引導,都有他的一份。
溫熱的血流淌過胸口,他躺在雪地上,放空地看著漫天飄雪。
耳邊好像聽見一聲極輕的呼喚,有人在叫一個名字。
那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他努力去聽,聲音越來越清晰。
那人叫的是「周雲禮」。
那人不斷地叫,聲音一次比一次清晰,腦海里好像有什麼東西躁動不安地想要破土而出,他感覺自己眼前像是蒙了一層黑布,又好像被關在某一處虛空,那聲音是唯一的牽掛,他牢牢抓緊這條線,努力去聽。
記憶破籠而出。
他想起豐都科技、想起密室逃脫、想起鑰匙扣上的漂流瓶、想起遊輪上空漂浮的人影、想起墓碑上的名字——宴百川。
豐都科技總裁宴百川,是他上司。
他猛地睜開眼,從雁秋的記憶中回過神,入目不是蒼茫雪跡,而是濃稠黑幕。
有什麼東西慣著力落在忘川水面上,砸出一道天光。他看見破開的縫隙中有個人影極速落下來。
那人逐漸與記憶中的紅衣青年重合,他拉住周雲禮的手,將他拽了上去。
夢中他對雁秋感同身受,這會兒望著宴百川的側臉便心疼起來。
原來他活著的時候過得那麼慘。
要不是誤入了雁秋的記憶,他一直以為宴百川生前是個放蕩不羈的江湖老大,沒想到他竟是闊少,書香門第。
就是那樣一個人,最後遭人陷害,被一步步逼上死路。
孫衡死的不冤。
只是可憐雁秋,本是初入人世的靈魂,最後卻落得個罪孽滿身自刎墳前的下場。
宴百川把他放到船上,翻開他的掌心,看見那酆都大帝的印章還在才鬆了口氣。
他跌坐在旁,放心之後就是沖天的怒火,對著他一通發泄:「你嚇死老子了!生人入忘川,你真是不想活了!不是讓你在屋裡不要出來嗎?你跑出來幹什麼?」
周雲禮還有些回不過神。
眼前的場景恍若隔世,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落海之前在幹什麼,有些訝然。
他在雁秋的記憶里度過了二十六年,在現世卻好像才過了幾分鐘。
張辰跟古柳倆人拉著宴百川的那根鞭子都很是吃力,根本拽不過體積龐大的冥河水母,張辰腳卡在船舷上,把鞭子纏在腰上,跟拔河一樣,感覺自己腰從來沒這麼細過,快給他勒斷了。
「老大,你這玩意它不聽我話啊,要勒死我了!」
抽魂鞭長達百丈,比冥河水母的觸手還長,柄端纏在張辰腰上,古柳在前邊協助拽著。冥河水母的十八隻觸手被抽魂鞭捆在一起,正在蓄力掙扎,長鞭繃得筆直,似要斷開一般。
宴百川見他出神也顧不上罵他了,任由他神遊:「待著別動!再亂跑開除!」
他飛奔去解救張辰的腰,還是晚了一步沒趕上,冥河水母掙開束縛,帶起一片水花,撲了張辰一身。
抽魂鞭順著船舷掉進海里,古柳翻身就要跳海去撿,被宴百川一把拉回來,「去給老牛打電話,人都死哪去了!再不來救駕明天就可以選舉新帝了!」
古柳被他扔到身後,他手掌一翻,落海的抽魂鞭自動回到手中。
他踩著船舷踏浪而去,聲音消散在風裡:「讓他們帶骨刀來!」
他揮舞著鞭子沖入十八條觸手形成的困陣中。
古柳忙著打電話催增援,張辰忙著往自己身上貼符。
他畢竟是個活人,在這種環境裡呆久了身體有些不適,況且剛才還消耗心力跟冥河水母對峙,這會兒覺得有些精神恍惚,魂兒都快飛了。
沒人看見周雲禮試探著撿起地上的短刀。
宴百川再次將冥河水母的觸手捆在一起,掌心托起酆都大帝印,「一分鐘內,若他們還沒帶著骨刀趕到,那你就只能自認倒霉,魂飛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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