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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回之倏地抬眸:「沈護法,你知道對嗎?」

沈知晦:「我不知。」

他回答得太快,仿佛早就料到殷回之會有此問。

於是殷回之立刻確定沈知晦什麼都知道,他急切地盯著沈知晦,道:「不,沈護法,師尊那麼信任你,你肯定知道。師尊到底怎麼樣,他的元神是不是受了傷?」

沈知晦閉口不言。

殷回之膝蓋換了方向,抓住了沈知晦的手臂:「沈知晦,求求你,告訴我好嗎?」

沈知晦臉色大變:「別——!」

他強行把殷回之拉了起來,幾乎是苦笑著說:「您這是要折我的命。」

殷回之還是固執地看著他,沈知晦突然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覺得面前這個少年很可憐。

他雖也對謝凌生出過別的心思,但那更多是久居高位無人可信,只彼此相依為命的情況下滋長出的遐想。

倘若真有一天,他與謝凌之間沒了魂契的羈絆,這些慾念大約也就隨之消弭了。

可殷回之呢?

殷回之生了一張和謝凌從前一模一樣的臉,十六歲前,有著和謝凌完全重疊的過去。

在沈知晦的眼裡,這就是少時的謝凌,所以他敬殷回之、護殷回之;

在謝凌眼裡,這是少時的自己,所以可以不惜代價地幫助、可以毫無顧忌地欺負、可以毫無理由地縱容、甚至可以當做最完美容器以備不時之需。

但殷回之什麼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謝凌對他好,永遠會出現在他最無助的時候。

於是不知何時生出的萌動,一點一點積攢成現在的一腔孤勇——連沈知晦都能看出來的一腔孤勇。

沈知晦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第43章 蜉蝣·一

「尊主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麼脆弱。」沈知晦輕聲說。

關心則亂不是沒有道理,殷回之竟無法分辨這句話的真假,只能問:「那師尊為什麼不醒?」

「因為前幾日運息過猛,身體需要休息了,」沈知晦想了想,又補充,「元神——元神沒什麼問題,分神對尊主這種境界的修士來說已經不會造成傷害。」

殷回之依舊躊躇,蹙眉道:「沈護法……」

沈知晦與他對視,隱晦地勸說:「少主,尊主如果醒著,不會想看到您這樣的。」

他說出口就有些後悔——這話不該由他來說。

殷回之何等聰慧,怎麼會聽不出他的雙關,卻並不在意,依舊盯著謝凌:「那等他醒著,我不這樣就好了。」

沈知晦一時無言。

殷回之垂眸看著沉睡的謝凌:「沈護法,我想在這多待一會兒。」

沈知晦嘆氣:「我能攔得住您嗎?」

「不是,」殷回之搖頭,「我是想請求你,要是師尊醒來,不要告訴他我在這待了很久。」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謝凌的手,垂首,似是想將眉心抵在那蒼白的手背上。

不待碰上,又恍若夢驚,慢慢退開。

他將謝凌的手放回錦衾中,跪在床邊扶著床沿,兀自道:「師尊待我……恩重如山、如兄如父,病中床前相顧,都是我應該做的。」

如兄如父?

沈知晦殘忍地撕開了他的自欺欺人:「既是應該的,又為何不讓我說實話?」

殷回之像是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淺淺牽動唇角解釋:「師尊不喜歡我拘俗禮,會不高興。」

沈知晦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安靜地退了出去。

-

沈知晦說,謝凌這種睏倦的狀態會持續很久。

要從枝繁葉茂的夏末,直到枯葉簌簌的冷秋。

謝凌也並不是不醒,只是醒著的時間短,沉睡的時間多。

而這為數不多的清醒里,都是巧色在陪著,謝凌竟也不厭,從未喚過別人。

往往是謝凌又睡下了,巧色才從寢殿裡出來,碰見沈知晦和殷回之,盈盈一笑抱怨:「尊主又睡下了。」

沈知晦雖不喜歡巧色這副做作模樣,可畢竟同為護法,抬頭不見低頭見,尚能虛偽地說笑幾句。

但他身邊的殷回之連假笑都不願擠——也有可能是擠不出來。

總之,臉色比經年冰封的寂嶺還要冷。

沈知晦實在怕他哪天被刺激得發瘋,直接在殿前動手把巧色宰了,所以之後每次都在巧色出來前,千方百計地支走他。

譬如今日。

沈知晦不許殷回之守在殿門口,殷回之只能踩著青石磚的縫線,沿著乾陰宮牆一圈一圈地走。

原來這麼大的乾陰宮,走完三圈,也只要兩個時辰。

謝凌應當睡下了。殷回之想。

他可以進去了。殷回之又想。

他悄悄繞回殿側,然後腳步凝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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