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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殷回之蘊著痛苦和恐懼的聲音:「別死。」

好像是求他不要死,又好像不完全是。

剛開始他聽不明白,只會蔫蔫地耷拉著葉子,再往後一些,他會時常挺起胸膛,搖搖樹枝,向那人力證自己其實真的沒那麼容易死。

後來,幾乎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的人突然消失了。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到殷回之,懵懂的意識又開始陷入沉睡。

再見到殷回之時,對方的身上是他從未感受過的茫然與麻木,青年第一次什麼也沒有做,沒有喝酒、沒有澆水,也沒跟他說一句話。

只是靠著他坐了一天一夜。

然後在天光之際,用佩劍挖開他身下的土壤,將一塊拙劣的木雕埋了進去。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是什麼,他便被一場大火席捲包圍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死定了。

但灼痛中,身下那塊醜陋的木雕竟然在源源不斷地給他輸送著生命力。

生與死交織的痛苦最後止於一場可怖的靈力潰散。

他在磅礴的靈力衝擊中汲取了許多能量,脫離了懵懂,第一次擁有了類似人類的「視野」。

他看見翻騰的火海中,那無數次靠著他入睡的青年低頭跪坐在地,折斷的長劍散在一旁,銀髮曳了滿地。

猩紅的濕痕攀著青年的肩漫上襟背,漸漸染紅半邊身子。

他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麼,急得想衝上前,卻被土壤根須死死禁錮在原地,情急之下,居然發出了拙劣生澀的人類聲音。

其實徐向遲也不太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但後來他努力回憶過,可能是他從殷回之酒醉時斷斷續續的聲音中聽來的兩個字。

「師尊。」

總之,火海中央的人緩緩轉過身,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清了對方的情形。

左側胸口敞開一個血淋淋的洞,本該好好待在那裡的心臟,此刻被殷回之面無表情地攥在手裡,一下一下、余跳未止。

即使那時的徐向遲不通人性,也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

後來他入了觀瀾,成了修士,才知道那叫「剜心證道」。

……

徐向遲抬眸覷了一眼殷回之,腦中回憶和眼前現實錯雜,狼妖的質問猶在耳邊,他忍不住重複道:「您又上洗靈台了嗎?」

這次殷回之理了人:「嗯。」

他看得出來徐向遲沒有正事要說,正要直接離開,卻被急匆匆衝上前的徐向遲作勢攔下。

張開雙臂的徐向遲其實並不能真的攔住什麼,但殷回之還是停下了。

「師尊,」徐向遲叫了他一聲,突兀發問,「無情道真的能修成嗎?」

如果能,為什麼都已經剜掉了心,還要一遍一遍地上洗靈台?

然而這種問題註定得不到殷回之的回答,徐向遲在殷回之冷淡漠然的目光中漸漸泄了氣,垮著肩不說話了。

殷回之垂眼看他。

徐向遲安靜了一會,突然下定決心似地道:「師尊,我把小狼送走,不養他了。」

他確實對那狼妖有一種由來不明的親近感,但他更在意的是,狼妖入宗的這一個多月里,殷回之上了三次洗靈台。

前兩次他尚不能確定什麼,但這次,結合謝凌得知殷回之修無情道後古怪的話和態度,他有了種直覺——二者一定相關。

殷回之依舊沒說話。

徐向遲攥著手,低垂著腦袋不知想了些什麼,幾息後突然抬頭看著殷回之:「不——」

他瞪著發紅的眼睛,改口:「我去殺了他。」

說罷他就要轉身回尺寒宮,被殷回之用靈力定在了原地。

殷回之上下掃了他一道,目光淡淡淡淡,隨即徐向遲便感覺一個東西從自己的腰間掉了出來。

正是他從江如諗那連哄帶騙弄來的玉牌,具體作用表現為可以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殷回之的寢宮。

徐向遲的臉頰一下子燒了起來,尷尬道:「師尊,我……」

殷回之用冷漠的聲音點評:「師尊又由著你胡來。」

「禁閉室思過一個月,笞罰二十。再犯,笞罰三百。」

「……」

徐向遲縮了縮脖子,噤若寒蟬,殷回之的冷漠讓他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恐懼和聯想漸漸消停了下來。

——他懷疑如果不是江如諗輩分擺在那,殷回之會連江如諗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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