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崑崙山白雪皚皚,梅樹枝頭掛得沉甸甸的。
看見自己赤足走過雪地,在一棵樹邊停下,一團白雪骨碌碌滾下。
濯爾清笑起來,是他撿到寧祐的時候。
下一刻他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神色便緊繃起來。
隨著他的腳步,長廊天光漸暗,廣闊的山野消失,逐漸步入了昏暗的、潮濕的土道。
兩側變成了密密排布的監牢,他聽見了嘶啞的哭聲。
他最終在其中一間牢房停下了腳步。
「你在猶豫什麼?」玄枵冷諷的聲音在長廊響起,「你不準備看看嗎?那就讓我去……」
「啪」一聲響,打斷了他的話。
濯爾清匆匆往前兩步,監牢內一覽無餘,他隔著欄杆看見裡面瘦弱蜷縮的少年。
對方套著寬大囚衣,枯黃頭髮垂在印著紅印、高高腫起的臉側,一隻手垂在身側。
仔細辨別,才能聽清對方虛弱的言辭:「對不起……母親。」
濯爾清張了張口,伸手握住了欄杆,看上去很想喊他。
他看著對方崩潰,在黑暗裡笑著,用瓦片劃開了自己的脖頸——瓦片粗礪,得反覆磨拉才穿透皮肉。
……多痛啊。
濯爾清第一次見到寧祐的傷口,便猜測過無數次它的來歷,想過背後是怎樣的故事,但當他親眼見到,仍然覺得無法呼吸。
他聽見少年如泣的嘶啞聲音,因為失血逐漸低啞:「若……若是真的有天道!為何不去懲罰那些惡人?為什麼、放任這些事情存在上百年!」
……
「娘、不要怪我……我好冷。」
氣息微弱,那具靠牆坐著的單薄身體即將摔下來。
濯爾過欄杆,接住了對方。
對方失血冰涼的握住了他的手,沾滿鮮血的蒼白臉龐抬起來,終於笑起來:「啊……你來接我了。」
濯爾清知道對方應當看不見自己,只是臨死前的幻覺,見到的應當是自己的母親。
但無論如何……
那雙眼睛心滿意足地閉上了。
濯爾清將他輕輕放倒在地上,凝視片刻:「再等等我,我會回去接你。」
-
」走吧。」玄枵說,「回到三百年前。」
「不……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濯爾清看著長廊,他在其中尋找他要尋的那一顆果子:
「我已錯過太久……大道生死在前,便讓我最後為私心、為私情停留片刻。」
他仔細地辨別,在樹上找到了唯一的、屬於寧祐的那顆果子。
第22章 小孩晃晃腦袋,甩了仙首一臉水。
天璇十六年, 冬天。
南潯城連下了好幾天大雨,雷聲轟鳴不斷,眾人都說這一月的暴雨, 必定有異, 怕不是有仙人渡劫。
流春樓白日裡冷清, 加上天氣,更是行人寥寥, 只有個半大的侍女在外頭看著,名叫長春。
「你又私自出去了罷?」
長春看著一身濕、正取下斗笠整理衣裳的秦娘,「都說最近不太平,小心惹了天公,收了你去。」
「我去給阿寧買藥, 省不得。」女人貌美,年紀不算輕,卻別有一番溫和柔美。
長春問她:「你家那小子, 你還要養著,笨又笨的,如今四五歲了,還不會講話走路。當時便勸你, 生不得,怎麼偏信了男人的邪。」
「怎麼會?」秦娘笑起來,「和男人什麼關係,阿寧是個乖寶, 我捨不得罷。」
「算了,你便小心些, 外人來問,就說是撿來的, 可不許胡說。」
「我曉得的。對了……」秦娘看著有些猶豫,長春疑惑地看向她,她又笑著換了話題,「沒什麼,就是待會我去陪陪阿寧,你幫我看著些。」
「曉得啦,你去吧。」長春說,「先換衣服,省得生病,我又得和你一起挨一頓訓。」
秦娘連連應是。
她左繞右繞,穿過前樓,進了後院中最偏僻的一隅,那裡圍了牆,剛靠近便聽見了小孩子傻呵呵的笑聲。
秦娘忍不住面露笑意,站了會,才推開木門進去。
裡面是個很簡陋的小院子,就種了一顆梨樹,樹下放了三五個凳子,旁邊有大口水缸,已經灌滿了水,連之前的雜亂也被整理好堆在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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