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休息我休息了?」
喬季同嘆了口氣,對小梅說:「走吧。」
小梅在路上對喬季同抱怨:「也不知道哪路神仙大爺,脾氣那麼大。菜里有頭髮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一個月不到三千塊錢,在這裡受這些憋屈氣···」
喬季同耐著性子安慰道:「真不好意思,委屈你了。」
小梅看了一眼喬季同。腫脹著臉,眼睛裡都是紅血絲。她把頭一扭,嘟囔了一句:「你也不容易。」
兩人一路走到了13號包廂,小梅敲了敲門。
「進來吧!」
熟悉的聲音響起,喬季同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待他反應,小梅已經推開了包廂門。
下一瞬,喬季同的腳就像是被漿糊粘在了地上。
眼前的豪華包廂里,並排坐著一男一女,挨得死緊。
男的他認識,叫譚海,晚上躺他身邊;
女的他不認識,燙著半長捲髮,畫著濃妝。
譚海看到喬季同,臉也凝固了。
女孩道:「這涼菜里有頭髮。」
喬季同望著譚海。譚海錯開眼神。
小梅用胳膊肘懟了懟喬季同的後腰,他這才顫著嘴唇問:「頭髮在哪兒?」
女孩用筷子點了點桌面。喬季同上前去看。
玻璃桌上一根黏糊濕噠的頭髮。
恍惚間,這根頭髮像是變成了一大團,堵在他的喉嚨里,讓他噁心得喘不上氣。
喬季同摘了廚師帽,對女孩道:「這菜是我做的。您看我頭髮是直的。」
而眼前的這根頭髮是卷的。
女孩啪地一扔筷子:「你什麼意思?這頭髮是我的?」
這時候譚海面子也下不來了,趕緊扭頭對小梅說:「別讓廚師來了,讓你們經理來。」
大堂經理啥用不頂,一遇到事就會免單。喬季同想了想六十五塊錢,端起那盤涼菜,妥協道:「別找經理了。這菜我重上一份。」
譚海沒吱聲,默認了。
女孩的臉色卻沒變好:「你剛才那話到底什麼意思。」
小梅上來打圓場:「美女,不是,我們這廚師不太會說話,他意思興許是別人掉的。」
譚海也拍女孩的肩膀:「茜茜,算了。」
茜茜肩膀一聳:「這倒像我不講理了?明明端上來吃出頭髮,那話什麼意思嘛。」她越說越生氣,拎包站起來,「不吃了!」
譚海趕忙去拉:「茜茜,別生氣。」
這時候大堂經理聽到動靜,走過來問道:「美女,怎麼了?」
小梅道:「客人吃出頭髮來了。」
經理搓搓手,堆起濃濃的假笑:「真不好意思!這菜給您免單,您看行嗎?」
「不過幾十塊錢的菜,好像我故意占這便宜似的!」
「不是,不是,這是我們的問題。小喬,快給客人賠禮道歉!」
喬季同端著那盤涼菜,兩眼空空。不知道是不是黑醋倒多了,熏得他鼻子發酸。
包廂里的燈光打在他臉上,讓他的臉慘白得憔悴。他動動嘴唇,囁嚅道:「不好意思。」
聽了這句道歉,茜茜的臉色稍有緩和。
經理趕忙趁熱打鐵道:「這樣吧,美女,今天平安夜,再送您一個甜點!祝您和男朋友倆人甜甜蜜蜜!」說罷推了推喬季同,「給上個小海鹽蛋糕。」
喬季同不敢再說話,他怕說的話里有鼻音。他甚至不敢呼吸,只是用力瞪著眼睛,硬是不讓瞳孔上的水殼子破裂。
從包廂到廚房的路,遠得像是有幾公里。每一步,都重得像是在爬坡。
他回到後廚,倒了那盤涼菜,一言不發。
幾個正在忙的師傅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
零點,喬季同下班了。他被扣了一百三十塊錢。涼菜六十五,海鹽蛋糕六十五。等於他免費連了個班。
喬季同走在寒冬的夜裡。冷風迎面吹過來,臉上像是有兩把小刀來回割。
他和譚海談了兩年。他在酒店做面點,譚海在4S店修車。
譚海對喬季同還算溫柔。老婆老婆喊得熱乎,沒事兒就敲腿捏肩。喬季同知道譚海有些小缺點,比如虛榮,比如喜歡打腫臉充胖子。但他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如此欺騙自己。
說老媽得了癌,化療花錢。說妹妹要嫁人,得準備嫁妝。說老爸摔斷了腿,兩個月下不了炕。今天借三百,明天借兩千,喬季同也從沒說個不字。
他自己不捨得買一罐六塊的紅牛,可譚海轉頭就在人均消費三四百的酒店請人吃飯。
這年頭,都說給對象花錢是豬腦子,為愛犧牲是羅曼蒂克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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