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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暴脾氣碰慢性子,就像拳頭打棉花。段甜甜連丁瘋狗都不怕,唯獨怕陳熙南。

用他自己的話說:「我要是有天死了,不是被人砍死的,純是被陳樂樂給嘟囔死的。」

其實磊子也怕陳熙南。他小時候最煩寒暑假,因為『樂樂哥』會來。而只要他媽說:「作業不會的,讓樂樂哥給你講講。」那完蛋了,基本不把他講到撞牆不罷休。

第5章 恥懷繾綣-05

段立軒被推去清創,陳熙南去值班室沖涼。這是他今天的第四台手術。不,或許已經不是今天了——指針已指向凌晨三點半。

神經外科的手術,動的不是大腦就是脊髓。四五小時實屬正常,十來個小時也不算罕見。而神外醫生的雙手,在這期間是一刻不歇的。

右手通常會拿一把尖頭的鉗子、剪刀、或各種尺寸的探針。鉗子名叫『雙極』(電刀),能凝結細小血管;剪刀名叫『顯微剪』,負責剪下血管和組織;探針名叫『神經剝離子』,用於剝離周圍組織,並使神經暴露。

而左手則要全程握著一根金屬管子,名叫吸引器。吸引器上有一道縫,可以用拇指蓋住其長短,以此調節吸力大小。

右手還有換器械的空擋,左手全程都一個姿勢。有時候一台手術下來,得硬掰才能攤開。陳熙南的組長姚光平,因為長年的臨床生活得了肩周炎,左臂已經無法抬高了。

這是一種完全談不上質量的生活。科研,手術,門診,行政輪番上陣,間隔著處理敏感的醫患關係,根本不存在私人時間。如果沒有天生的抗壓基因和冒險癖,人很容易被這種日子逼瘋。好在陳熙南本性變態,有學術成就,因此確保了一定地位和薪酬。

但大多數的小醫生,日子就要悲慘多了。

住院醫師吃住都在醫院,24小時隨時待命。全權負責病人的日常管理與檢驗,每天都有寫不完的病歷;

在住院醫師下面,還有一群更加苦逼的規培生。

規培大多是本科畢業的醫學生。雖然在醫院上班,卻不算職工,也拿不到什麼薪酬。二院的規培生,一個月的收入只有1100元。做的事情,也多是寫病史、整理病例、推床、消毒、收標本、跑腿等雜活。只有熬滿三年,才能拿到規培證,正式成為一名醫生。

而在此之前,他們是廉價牛馬,是醫院的重點剝削對象。

的確,醫院的職責是救死扶傷。但它不是公益組織,它背負著盈利的壓力。如果不允許公立醫院掙錢,那它也會像公司一樣倒閉。可當盈利成為醫院重要目的時,很多東西都會背離救死扶傷的初衷。過度醫療、違法收費、壓榨規培、招標後從企業拿回扣…

總之,醫院是希望之地。但與此同時,這裡也是一片混沌的泥沼、人性的放大器、殘酷的名利場。它帶給醫生的,不僅是身體上的剝削,還有心靈上的折磨。一天過下來,除了咕咕抗議的腸胃,就只剩浸透骨髓的疲憊。

陳熙南隨便擦了兩下頭髮,喝了半瓶葡萄糖。回更衣室翻了套刷手服,還特意查看褲繩在不在。畢竟接下來的手術意義非凡,他可不想為了掛住褲子掰著站。

他換上新刷手服,剛走了兩步,就體會到一股自由飛翔的漂泊感。

低頭一看,發現腿內開了條大口子,小樂樂若隱若現。他又回去在那堆尿戒子裡翻了半天,發現剩下的不是沒有綁繩,就是破成了一縷縷。這種棉布被高溫消毒幾次,就脆得像衛生紙。

陳熙南從儲物櫃裡掏出個訂書機。拿手機叉腿照著,連訂五針,才勉強藏起乍泄的春光。

其實要說穿條秋褲,再不濟穿條內褲,也不至於這麼悲慘。不是陳熙南不想,實在是因為『穿不起』。

所有科室在內,沒有一場手術是乾淨的。腹水,膿血,羊水,甚至是屎尿都可能噴薄而出。而手術台的位置正好在醫生腰部,腰腹自然就成了污染重災區。

電視劇里,醫生都穿著一次性的防水手術衣。但實際上,大部分醫院還在使用綿質手術衣,絲毫不防水。

沒辦法,畢竟手術服是不向患者收費的,算醫院的投入成本。而院裡預算有限,錢得花在面子上。

陳熙南釘完褲子,胸中不由地浮出幾分悲涼,又去炫了兩口葡萄糖。對著鏡子綁上頭巾,用膠帶把口罩牢牢貼到臉上,以免呼吸時的水汽沾到鏡片。

準備就緒後,他走進手術室前的洗刷區。這裡是外科大夫洗手的地方,只有水槽和不鏽鋼的儲物架。兩根水漬斑斑的亞叻色水龍頭,像褪色的拐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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