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年過半百, 沒有想像中的保養得當, 是個偏消瘦的甚至看著有點不起眼的老人。此時, 右手拿著紙張的衣角, 眼珠在皺紋疊堆的眼皮上滾動, 長久地沒有出聲,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殿內落了一片寂靜,青煙從殿中央擺放著的三足盤龍瑞獸香爐上曲折上升, 最後漸漸消散。
裴延年端坐在下方, 身後浸潤在陽光之中, 而整張臉隱匿在陰影中,在繚繞的香氣中分辨不出神情。然而, 他的動作是恭敬的, 頷首等著上方那位發話。
就聽見長長一聲嘆息,明豐帝再睜開眼時,眼神卻比往常更為鋒利。
「朕也沒想到,這些人居然藏得這麼深。還以為經過這麼多年的輪番嚴打, 這些臭蟲早已被掃除乾淨,誰知道全都在眼皮子底下藏著。這次若不是你命好, 只怕當年的慘劇要再度發生。」
當年什麼慘劇,裴家一門三父子先後戰死沙場,大周朝接連損失三員大將,士氣大跌之下節節敗退,從此邊境十六城處在十幾年混亂的戰鬥中。
而明豐帝原本打算在平定青海一帶之後,大展拳腳,修生養息。可在青海一戰之後,不得不將手腳縮起來,與各方進行斡旋,以獲得大周喘息的機會。隨著局面的逐漸穩定,當年裴家軍中出現內奸的事浮出水面。
明豐帝雷厲風行處決了一批人,以為當年的反賊都已經沒了。可沒想到在裴延年上戰場的時候,再次出現了黑手,所用戰馬在作戰前夕出現大規模的瘟病,直接交戰定然勝不過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胡人。
裴延年突襲察哈爾部落便是出於這些考量,效果也很是不錯。只是身邊的副將突然反水,背後刺了他一刀,使他險些喪命。
在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塞北草原的風呼嘯作響,將兵戈交接的碰撞聲和人們的驚呼慘叫聲卷上如墨的天空,碰撞到天幕時又四散開來。
那一夜裴延年都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只覺得手上一直有溫熱的鮮血的觸感,這中間有敵人的,也有曾經並肩作戰如今操戈相對的同袍的。
那一戰可以說大獲全勝,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清楚地知道他病了。
隨後他便去了清水鎮養病,也是為了調查供給軍中的乾縣馬場,發覺乾縣一直用報病馬損耗的方式偷偷往外私賣戰馬。只是這戰馬的流向至今仍舊是個不解的謎團,只查出來同這幾年突然多出來的山匪有點兒關係。
裴延年救下楚蕎蕎之後,摸去了山匪的寨子中,找到一點同京中關聯的隻言片語,這才重新進京,入了東大營。
這是聖上的命令,也是裴延年的執念,他想知道當年父兄戰死的真相。
而東大營有條常年貪污軍需的線讓明豐帝更加寢食難安,京郊駐軍拱衛京城,倘若發生動亂,帶來的後果是無法估量的。
「你準備準備,帶著人去汾州,將那一帶的山匪蕩平。朕倒是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裴延年沒應聲,而是站起身來,朝著皇上行了一個禮,說了一個有些不相干的話題,「微臣要成親了。」
「嗯?」明豐帝並不知道外面的那些傳聞,眼裡閃過驚訝,又含笑著問:「遇上了心儀的姑娘了?哪家的?」
「懷遠侯府的江三姑娘,準備這個年底就成親。」
「這麼快?」明豐帝更驚訝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這個懷遠侯府說的是哪家。
裴延年倒是也沒有瞞著,將先前兩個人成過一次親、這次再成親的事說了一遍。他原本就不善言辭,說話更是平鋪直敘,只有在提到楚蕎蕎時,臉上的神色會不自覺地變得柔和,說話也隨意了點。
「她懷了雙生子,這個孩子來得意外,微臣不想京城中的人多加議論,只能委屈內子將婚事提前。」
在聽說雙生子時,明豐帝的眉心跳了跳,眼尾上揚著。
若是說是旁人,明豐帝心裡可能還要嘀咕兩句。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樣。
孩子對於裴家來說,太珍貴了。就是明豐帝自己,每每想到鎮國公府的那些老弱病殘,心中都會生出愧疚來。
老國公追隨先皇打江山,立下赫赫功勞之前,對於明豐帝來說就是個慈愛的長輩,裴青安、裴蘭平兩兄弟也是一處長大的小夥伴。
當年裴家三父子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到京城,前去弔唁的明豐帝站在滿門的縞素之前,望著滿門女眷和兩個緊緊跟著的母親身後的稚子,險些掉下眼淚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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