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如的五官大氣,下頜稍寬,聲線沉穩,不及寶安公主貌美,但端坐在那裡,卻很有威嚴:「聖人寬仁,一改前朝掖庭婢永世為奴的宮規,令掖庭奴婢也能擇優充入宮闈,是爾等之幸。望你們在貴主身邊各司其職,日後擇優進入六尚。」
一片歡喜的謝恩聲,淹沒了蕭雲如一連串的咳嗽。群青見她眼底發紅,又以袖掩口,在侍女的服侍下服下藥丸,應是身體不適,還硬撐著。
群青的思緒飄遠了些。蕭雲如,好像是死在聖臨二年。
她小時候,便總聽說蕭雲如的名字,說她是長安城內有名的高門淑女,是個既有才學,又很會掌家的娘子。
如今一見,的確氣度不凡,可惜選男人的眼光差了點:李家攻入長安後,蕭雲如攜蕭家軍求嫁燕王,被聖人封為燕王妃。
群青記得上一世,蕭雲如嫁給李煥後,反對燕王的好戰嗜殺,常以仁政勸阻,倒也頗有成效,可惜太早地香消玉殞。
她若還在,李煥應該不會那麼快攻打南楚……
群青決定,日後在燒香之時,替蕭雲如也拜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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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進清宣閣前,群青需回掖庭打包行囊。因惦念蘇潤,她一路疾走。
可一回到那片低矮的瓦房之間,她便看見一群內侍站在宮學博士閣子門口,似圍觀著什麼壞事。
她湊了過去。隨即那些內侍便從閣子內抬出一具屍體,裴監作吊聲道:「都讓開,正九品宮學博士蘇潤暴斃。」
群青如遭雷劈,退到道旁,眼睜睜地看著那步輿從她眼前經過。
白布下露出一雙沾著砂礫的腳底板,還有毛髮旺盛的小腿,肢體已經發青,確實毫無生氣。
群青盯著屍體看了半天,疑心自己眼花了。
她上午才給蘇潤換藥,蘇潤的腿毛有這般濃密嗎?再看那屍體耷拉下來的手指蜷著,僵硬如石,也不對,死了得有多半日了。
裴監作注意到她之前,群青閃身離開。回北庫查看,沒有被暴力翻動的痕跡。也是她關心則亂,蘇潤連錢都借她的,定然是直奔燕王府,除非他傻,否則沒理由返回那髒污凌亂的住所。
所以,住所抬出的那具屍體不是蘇潤,是別人的屍首。
得出這個結論,群青感覺鬢邊的冷汗滲了出來。
這時間並非送飯時間,沒道理突然抬屍,除非有人闖進宮教博士的住所做什麼,發現他已經死了。如果說從前孟觀樓給她的印象是暴戾,發生今日之事,令她不得不正視這個膽敢滅口的人:她若是將蘇潤打發回住所,今日他便交代在這了!
風吹樹葉嘩嘩作響,涼意穿堂入袖。
能在短短几個時辰內,調開裴監作,避過來往耳目,不著痕跡地往住所內放一具樣貌相仿的屍體,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聖臨元年,陸華亭的反應和籌謀,便已如此周密且極速。
以至她竟與那位從未見面的宿敵,隔空完成一次天衣無縫的交接。
群青把東西收進包裹。
還擔心蘇潤進不去燕王府,不曾想陸華亭這麼敬業。
第9章
燕王府,偏殿。
雕花木窗大敞。蒼翠茂密的樹冠搖動,混雜著花香的風灌進來。
蘇潤緊攥椅子扶手,麻藥的藥效已經褪去,他根本坐不下去,豆大的汗珠滾下來,陸華亭賜的座,便好似一種故意的懲罰。
蘇潤這邊窸窸窣窣,陸華亭的筆卻未停。
空氣中混著淡淡的血腥。
就在剛才,有刺客從檐上倒掛下來,企圖破窗刺殺。這陸長史分明背對著窗,竟然無動於衷,緊接著,那刺客便被燕王府的暗衛們射出了窗外。陸華亭拿起一枚通寶拋在桌上,垂眼看了結果,隨後將它拂到一旁:「殺了。」
暗衛們在外撲殺刺客,小內監們則擦著室內的血跡。
蘇潤已是面無血色。看他們的反應,這樣的刺殺,在燕王府仿佛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憐群青一個身處內宮的小娘子,怎麼會認識這種刀尖舔血的人?
酷暑天裡,陸華亭臉上乾乾淨淨,如玉一般溫潤潔白,整個人仿若芝蘭玉樹,不見狼狽和黏膩。若只看相貌,確實可以騙人……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面前的公文堆出厚厚一疊,又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攏好:「某都批完了。蘇博士還不說?」
陸華亭淡笑抬眼,蘇潤確認他是第一次見眼前的人,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這雙黑眸中,暗含著刺骨的惡意。
「沒有任何人指點某!是某從前聽同僚說過,長史與孟給事中素來有怨。得罪了孟給事中,便想到來投奔長史,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此而已。」蘇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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