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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燕王府的人已反覆盤問過他的動機,他謹記群青的囑咐,一口咬定是自己尋來,沒想到這陸華亭偏是多疑。

「那你是怎麼知道,孟觀樓下午殺你?」陸華亭覷著他,「勿怪燕王府失禮,你早不來,晚不來,他下午動手,你上午跑來,實在有些湊巧。可是從誰那裡,得到了什麼風聲?」

「這,的確是湊巧……」蘇潤百口莫辯,有些崩潰,「某真的,的確不知道下午有人動手。」

這時,風動簾櫳,一個暗衛進來回稟:「長史,翻遍六尚名冊,沒有一個叫群青的女官啊。」

聽到這話,蘇潤一怔。

他剛才,什麼地方說漏了群青?不對,他從頭至尾沒有提及呀!那陸華亭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人難道會讀心術不成?

下一刻,他便發現自己錯了。他瞥向陸華亭的時候,對方也正注視著他,他的表情已全然出賣了他。

陸華亭那雙濃黑上挑的眼,盯著人看時,銳利得有如刀鋒壓在肌膚上,他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事:「叫你來找我的人,可是叫群青?」

「非也。」蘇潤眼珠中映出慌張,「那位同僚姓張,長史說的人,某並不認識。」

陸華亭卻對他一笑。

不待蘇潤回答,他已失卻耐心,叫人取來蘇潤帶來的「厚禮」,抽出匕首,將木匣接連撬開,拈出裡面的點心。

隨後毫不留情在指間捏碎。

蘇潤眼看他將點心一個一個捏碎,心中鬼火直冒:也不知道這是群青攢了多久才攢出來的點心,如何這般糟踐人家的心意!

陸華亭用帕擦淨手指,神色不明。

在他印象中,此女步步為營。她將蘇潤的人送上門,送他一份大禮,卻沒有夾帶任何字條和信息。

站在細作的角度想,應該藏在暗處為妙,儘量不引起對手的注意。難道聖臨元年,她便與這九品文官感情深厚,到了為救對方,而甘願以身涉險的程度?

那也說不定。

陸華亭看了看蘇潤,將蘇潤看得恐慌萬分。那個酷暑,便是因為此人突然發病,群青開始步步潰敗。

看來裙下之臣的地位,也有高低之分。

他倒沒看出來有什麼特別。

刀尖撬開匣子,木片紛落而下。蘇潤看著他的舉動,福至心靈,陡然明白群青要他隱去自己的理由:陸華亭在找人……

……在找她。

嗤的一聲,陸華亭將木匣底襯的絲絹撕開,底部赫然有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掖庭賞賜印,鮮紅色。

陸華亭撂下匣:「她在掖庭。」

「這人是誰呀,長史費心找她做什麼?」狷素看了看匣底紅字,小心地問。陸長史這幾日心情不好,周身的冷意,讓人都不敢多說話。

肯定是被那孟觀樓給氣的。

因為熱,陸華亭拾起摺扇,一下一下拂去面上燥意,撩動鬢邊漆黑的髮絲:「傳說中,綢子發夢,夢到二十年後,自己被一個陌生青年刺殺。醒來之後,發現這個青年現在應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幼兒,他該怎麼做?」

「找到這幼兒,立刻殺了。」窗邊傳來一道嘶啞的女聲。

蘇潤愕然看向那名給灰隼餵生肉的女侍衛。她身量瘦削,神情冷酷得理所應當:「現在不殺,難道等著仇人長大,為他所殺不成?」

陸華亭眼中也有同樣的冷酷,聽聞此言,唇邊笑意竟又深了些:「再拿一枚通寶來。」

「找到了。」狂素從袖中摸索出一枚錢幣,「篆字是死,瑞獸是生,我拋了。」說著將它扔了出去。

蘇潤瞳孔急縮,被兩個人按在椅上,卻感知不到臀上的疼痛。他還沒有忘記,方才陸華亭是如何用一枚通寶卜生死卦,審都懶得審,便下令把那刺客誅殺。

他萬沒想到,群青連這個陸華亭的面都沒見過,就要死了?還是如此草率的死法。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綢子發了個夢?

他汗流浹背地盯著那枚通寶被狂素高高拋起,在空中急旋。

它的影子,倒映在陸華亭漆黑的眼底。在下落的瞬間,一把扇陡然將其打落,將未知的生死蓋在了底下。

陸華亭望著雪白的扇面,半晌不語,誰也讀不懂他臉上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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