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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有力氣跟我打?怪不得人家說,一孕傻三年。」

「你罵我?」

「實話實說罷了。」

「把那兩支人參還我。」

「早跟你說燉湯喝了。」

「你給我吐出來。」

「你再去糞坑裡翻翻吧。」

……

我和她怒目而視,眉眼間全是張牙舞爪的戰意。

過去在這一刻重演,我看到我兩雙錦靴在我和姐姐面前站定。

我心裡微微一顫,抬頭望去。是滿臉歉意的我爹和面無表情的顧岑。

一百一十六

我爹原本微彎的脊背變得更彎。

他連忙跪下,擠在我和我姐姐的中間:「皇上,臣無能,教出兩個沒有禮數的女兒。」

顧岑要扶他起來,他執意不起:「皇上,臣老來得子,膝下就這麼兩個女兒,過於溺愛教育無方,願在此長跪不起向皇上謝罪,求皇上成全!」

顧岑的面色冷若寒霜,顯然是很不高興。

我知道,他最恨人威脅他、逼迫他,我都知道的事,我爹怎會不知道。

我心下吃驚,餘光瞥向我爹,他佝僂的身子卑微地趴伏在地,顯得格外蕭瑟。

顧岑上前一步,將我爹扶了起來:「愛卿乃兩朝之臣,朕豈會因為這點小事與你心生芥蒂。貴妃為朕誕下子嗣,朕心中實在歡喜,來,同朕去喝酒,今夜不醉不歸。」

我爹誠惶誠恐地起身,不忘一手一個,拔蘿蔔似的將我和姐姐帶起來,抬手給我們兩個一記響亮的耳光,高聲道:「還愣著幹什麼!都滾回去!別在這兒礙皇上的眼!」

我和我姐姐被他狠狠一推,互相扶持著向前幾步。

回頭時,我爹已跟在顧岑身後遠去。

「他老了。」

「人都會老,都會死。」

「昨晚我騎馬出宮,去偷他的官帽。他伏在桌案上睡著,那官帽就方方正正地擺在桌上。」

「爹老了,難免忘事。」

「哈哈,也是。」

一百一十七

我生下這個孩子,好好地保養,並沒能一朝翻身,風光無限。

我女兒的小名叫蓬蓬,念這兩個字的時候,會有氣體從雙唇間溢出,似乎已經替我嘆完了該嘆的氣。我發就,每多說一聲「蓬蓬」,我就會少嘆一點兒氣。

我不想生女兒,不是因為我喜歡男孩兒,只是我怕同她重蹈我與我娘的覆轍。她依賴我信任我,給我一種毫無保留且純淨的愛。我愛上了這份命運的饋贈。

但顯然顧岑沒能愛上。因為蓬蓬是女孩,身體也很孱弱。顧岑高興時就來看她,不高興時就不來看,好像得了一隻小貓或者小狗,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

他差人送用上好補品熬的湯藥來,下了朝就來看奶糊吃完了沒有,吃完了就點點頭,沒吃完就搖搖頭。這父愛很虛偽,他根本沒想過,幼兒還不能吃這些。

我想起新婚第一日的桂花糕,他一盤一盤地送進我宮裡,他一下朝,就看碟上的桂花糕吃完了沒有,吃完了,他就點點頭。他是慣犯,他的愛一直很虛偽。

這一年,我二十三歲了,我擁有了江淮南十七歲時想要的一切。

我贏了,贏過總壓我一頭的姐姐,贏過瘋瘋癲癲的生母,甚至贏過君主長達三年的偏愛。

這是我人生的潮漲時分,儘管它再也不及十七歲那年秋天的浪潮美,我仍甘之如飴。我有大把的時間來護理身體,因懷孕而浮腫的四肢與臃腫的腰部,變得如同少女時期一般纖細。

外人眼裡,我活得很痛快。我還是美貌無雙、名動京城的第一美人,是顧岑昔日的寵妃。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因為催產而身體虛弱,又陪我姐姐跪了一遭,從此落下了天一冷就腹疼的病根。但是我不敢告訴旁人,怕惹來猜忌,只敢讓林太醫調配藥劑。林琅也不是回回都有空來看我,畢竟他只是太醫院的太醫,不單單是我一人的太醫。我們沒有情,只有利。

風一吹,我的小腹就疼,鑽心地疼,疼得我冷汗淋漓,幾乎直不起腰來。

但我不想示弱,我討厭弱者,也討厭過去的自己,我希望我能再厲害些。

我的無畏讓身體十分不滿,它製造的疼痛開始變本加厲,終於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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