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求佛,求蒼天,求鬼怪,求命運,凡人在苦難面前只能彎下身子,去苦苦地哀求。
在遙遠的過去,從沒有人回應我的祈求,我只能轉而向上蒼祈求:上蒼,求求你讓我一舞傾城;上蒼,求求你讓我贏我姐姐;上蒼,求求你讓我姐姐出個大醜;上蒼,求求你讓我活下去……終其一生,我都在向上蒼禱告,做一名虔誠的信徒,要一個光明的前程。
上蒼啊,那不知在何處俯瞰眾生的神明,如果你真的存在,請你聽聽我的祈求。
我不要美名遠揚,不要青春永駐,不要富貴榮華,我只求您,我只求您一件事!
求求您,求您護我姐姐,護我一家人,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我們走得遠遠的,再不回來!
就算過得清苦,也沒有關係!
就算她不嫁人,也沒有關係!
就算爹頑固不化,娘瘋瘋癲癲,也沒有關係!
就算一輩子被姐姐贏過一頭,做她的綠葉,也沒有關係!
裙裾不便奔跑,我踩到長長的裙擺,狠狠跌一跤。
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我將飄飄蕩蕩的裙子抓在懷中,露出不能被外人瞧見的褻褲。
這沒什麼的,我要去接我姐姐,這些我都不在乎,我要去接我姐姐了!我要等她!
我側臉蹭了蹭粘在臉上的淚水與血水,一聲不吭悶頭向前。
憑著那一棵招搖的大樹,確定此處就是我姐姐所指的地方。
我發出粗重的喘息,左顧右盼,幾乎要把五臟六腑嘔出來。
劇烈晃動的視線里,我看見高高的宮牆,沉默地佇立著,像一位偉岸的巨人。
驚恐,重新回到了我的軀殼。元宵節那夜,我也是被那一堵堵牆攔住了去路。
我好渺小,我真的好渺小,就像一隻螻蟻,被無形的手輕碾著,卻毫無辦法。
姐姐口中的矮牆,沒有出現。我鬆開手,呆呆仰望著那堵牆。
薄薄的褻褲緊貼著我汗涔涔的小腿,黏稠的血液從傷處溢出。
「怎麼會沒有呢?」我抓撓頭髮,「怎麼會……怎麼會沒有!」
我提著裙裾狂奔起來,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企圖尋找一個缺口,一線生機。
這長長的宮牆,好像沒有盡頭,我越跑,它們越追,緊咬著我的視線不願離開。
「在哪裡!」我歇斯底里地踹了牆一腳:「賤人!婊子!我叫你把她們還給我!」
疼痛讓我渾渾噩噩的腦袋清醒,我確信我姐姐是看錯了,但她不一定逃不出來。因為她遠比我聰明,比我厲害,她是命運的寵兒,就連蒼天也要垂憐於她。我不能自亂陣腳,我要幫她,幫她出來。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和姐姐約定的地點,半跪在地上,摸索著趁手的石塊,都是很小很小的石塊,如果有很大的石塊就更好了,但沒關係,我會為她們開闢前路。
我抓著石塊蹲在地上鑿牆,石體相互摩擦,發出陰冷的咯吱聲,像是倀鬼在暗暗磨牙。
萬一呢,萬一她也在那一頭鑿洞,或者在攀著樹幹前行,那我做的一切,就不算白費。
我姐姐同我說的那些話,不斷地湧現在我耳畔。
「我很惜命,你放心。」
「那裡有一堵更矮的牆,我瞧仔細了。」
「江淮南,你一定要來接我,你要一直等我,一直等我。」
……
姐姐在我身邊時,我覺得宮牆很高,但我踩著姐姐的肩膀,就能爬上去。
姐姐不在時,我才發現,這當真是很高很高的一堵牆,高到我不敢企圖去翻越它。
我滿懷期待地鑿著牆,盡我能做的所有事。人事、天命,我想盡了辦法,想盡了。
一百三十二
我不知疲倦地鑿著牆,接近瘋魔,宮牆上,只有一個淺淺的凹痕。
半跪,這是我搖尾乞憐的姿態。我在向命運示弱,求它善待她們。
手掌被磨破皮,火辣辣地疼。
天邊泛起魚肚白,我還鑿著。
巡邏的侍衛來了,我還鑿著。
一個男人上前來,我還鑿著。
他認出我,驚喜道:「人找著了!」
「欸我說頭兒,這真是二小姐嗎?」
「是啊頭兒,別弄錯了,這娘兒們怎麼看起來瘋瘋癲癲的?」
「去去去,還娘兒們,滾一邊去!」為首的男人狠狠踹了說話的人一腳,收起長劍:「錯不了,老子知道她,她從前是京城第一美人……二小姐,您在忙活些什麼呢?」
我緩緩低下酸疼的脖頸,面露茫然:「誰是二小姐?」我已太久沒聽到這熟悉的稱謂了。
「是啊!二小姐!原來您在這兒!讓咱們好找!您別在這站著了……備馬車備馬車!送二小姐回府。沒點眼力見,怠慢了咱們的京城第一美人!」
「有沒有帶藥的,上來弄!機靈點兒行不,伺候不好相府的獨苗,老子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啐!」他又踹了身旁的狗腿子一腳,搓著手道:「二小姐,咱上車吧?咱們回府。」
「獨苗?」我沒有動作,只有眼珠還在轉動,布滿血絲的雙眼牢牢地盯著他,「獨苗?」
他左右開弓,無傷大雅地抽了自己幾巴掌:「瞧我這話說的,該打!二小姐,咱走吧?」
「你是當差的侍衛?」
「欸,小的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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