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門關起來,抓著他細弱的脖頸,狠狠地抽他,把他的頭按進泔水桶里又提起來,對涕泗橫流的顧晨道:「乖乖,母妃同你說了多少次,聽話,為何你就是學不會呢?」
他雙眼通紅地瞪著我,撕咬我的手臂,咒罵我、憎恨我,用更加惡劣的行徑來報復我。他十歲開始學會殘害宮婢,此事被我得知之後,我勃然大怒,指著他的腦袋罵他是個賤種。滿身是血的他笑嘻嘻地同我說話,他說:「母妃,您也知道凌虐旁人不好,為何還這樣對孤?」
我道:「蠢貨,本宮恨的是你凌虐旁人嗎?本宮恨的是你自毀名聲,將來如何繼承皇位!」
他倒退了幾步,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不敢置信。我逼近他,我的影子籠罩在他驚恐的臉上,我笑笑道:「你怕了?知道為何贏不過本宮嗎?」
我蠕動著嘴唇,說出了那句深藏在心中的囈語。
我是我,也是我娘,我與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你鬥不過本宮,因為你怕死,所以不能成大事。」
世間有一條金科玉律:博弈,總是賭注大的人贏。
我抬腳跨過宮婢的屍體,緩緩地蹲在了顧晨身前。
「乖乖與娘,一榮同榮,一損俱損,好不好?」
我與他的小指,勾在一起,真是母子情深啊。
他垂下了頭,啜泣著同我抵著額頭,向我承諾:「兒臣聽話,兒臣會穩坐儲君之位。」
這就對了,顧晨。你要學會理解並且接受一些道理,那就是,命運它其實不講道理。
沒有小孩想要生來就作惡,生來就受苦。也沒有母親會無緣無故地想要凌虐、逼迫自己的孩子。只是我們身在其間,需要遵守遊戲規則,儘管它有時不合情理,扭曲瘋狂。但這就是你我的宿命,從你降生在這個世上開始,就該為你享受的富貴榮華,支付合理的酬勞。
你要學會用不友善的尖刺包裹心靈,再向高處攀爬,直到你自己成為規則的制定者。
顧晨瘋狂地讀書、寫字、練劍,盡心盡力地做一個優秀的儲君,遠勝過所有同齡人。
我真是為了他好。我心中已經逐漸認同了我娘的話。她沒有錯,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裡,如果想要自己和孩子過得更好,就必須摒棄些美好的事物,有得必有失,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顧晨為那個宮婢修了個小墳,還遣人去給她在宮外的家人送金銀財寶。我對此嗤之以鼻,愚善、偽善,這是最壞的品質。人生只兩條路可走,要麼善良地死去,要麼惡毒地活著。
顧晨他想要善良正直地活著,本身就是一種貪念。
我窮盡渾身解數都得不到的東西,他也不會得到。
一百六十
十四歲時,他愛上了伴讀的女子,是的小書童。
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段戀情,但還是被我發現了,因為他眼裡閃動著心悅的光芒,也不再憎恨命運的不公,與當年心悅衛長風的我何其相似。
我告訴他,你的婚姻會成為你一生的助力,而不是一個污點。現在本宮數到三,你要把身邊的這個污點抹去,還是要牽著她的手,同娘一起死在後宮?
一。
我打開了櫃門。
顧晨拉著她跪下來,向我磕頭:「母妃您息怒!小草可以不要名份的!」
二。
我選好了綢帶。
「殿下別哭。」她拉住顧晨,替他擦額頭的血:「小草願意替殿下去死。」
三。
我緩步走近她。
顧晨指了指我的胸口,在層層衣物之下,有一枚玉扳指,靜靜地吊死在那裡。
他冷冷道:「母妃,這不是父皇的贈物,你為何要戴著?難道你沒有感情嗎?」
他這一指,就像往我心上射了一箭。我被定在原地,沒有把綢帶套在她脖上。
我當然有了,我又不是冷血的怪物,若沒有感情,何必要把一生耗在深宮裡。
衛長風鬆開了捂著我眼睛的手,笑著看我,眼睛彎成了月牙,說,你真漂亮。
蓬蓬穿花裙子,從橘子樹後探出圓圓的腦袋,朝我傻乎乎地笑,說被發現啦。
新年第一場雪,我們笑著在雪地里打雪仗。那雪真大,把我們變成了大傻瓜。
我騎上牆頭,我姐姐卻逃之夭夭,朝我扮鬼臉,還罵我,說我真是嘴巴毒辣。
時光倒流,我變成七歲的孩子,牽著我娘溫暖的手,抬起頭,朝她揚起笑臉。
「我們淮南是不是乖孩子呀?」她抱起我,「淮南真乖,你是上天賜給娘親的禮物。」
那時候真是太美太美了,生命中明明有那麼多值得留戀的事,我卻不懂得珍惜。我以為我們還會有明天,有以後,我以為人生中會有無數個冬天來安放那一年的雪,砌我此生的歸路。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就好了,可是這一切痛苦的源頭,究竟要追溯到哪裡去?我不明白。
我好像看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自己,彎弓搭箭,指著我眉心:「難道你沒有感情嗎?」
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就像一片落葉跌進土裡,我對顧晨道:「把她送走,送得越遠越好。」
他牽著她的手,轉身就跑,他想把她送到天涯海角去,送到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他真傻,我怎會找不到呢?他爹是皇帝,他娘是皇后,他的反抗不過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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