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他娘:「若是我年年在外打仗,她等得心碎,怎麼辦呢?」
將軍夫人笑得前仰後合:「八字還沒一撇,你就做起夢來。待你娶了她,再來找我商量!」
他又說:「也不知她願不願意嫁我。」
他娘說:「男婚女嫁,講究的是你情我願。來日方長,你對她好,她總會嫁的。」
她娘又說:「你不信?那你去街口找瞎子張算一卦。」
他知道他娘在調侃他,但真去算了,花了一吊錢。
瞎子張說,他此生只成一次親,娶的是他心上人。
一直到年關,雖見不到江淮南,但他練劍練得起勁,在他出征歸來的爹面前耍了幾個難練的招式,他爹看了一會兒,說:「花拳繡腿假把式,別跟我出去!」
衛長風轉頭看他娘。
他娘說:「衛原,老娘打馬吊花銀子,過得自在,趕緊給我把他弄走,吵得人心煩。」
他爹說:「婉婉,你真不要他陪你?」
他娘說:「陪?老娘一個人過得風生水起的,用得著嗎?」
他爹立刻改了口風,說,長風啊長風,你這劍練得真好。這也好,那也好。爹怕你驕傲,才唬你的。開春就走,跟你哥哥一起,隨你爹我上陣殺敵。
他與他哥哥走了,離京時,他娘照例沒縫好衣裳,因此事與衛原吵了一架。
衛長風告訴他,娘是想你多留一陣,才故意這樣的,希望他爹能在走前哄哄她。
衛原勒馬一笑,說:「知道。我一走,她只曉得怨我,生我的氣,就沒那麼傷心。」
原來對一個人好,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法子,衛長風大受啟發。
父子三人奔赴戰場。
戰場與後院不一樣,人是活人,不是木樁,一刀下去,血肉崩離,淋漓的一片暗紅。
衛長風從小兵做起,不像他哥哥跟他爹打頭陣,只在人群中喊打喊殺,真到了殺人的時候,卻很沒骨氣地吐了出來。
蠻夷人看他生得細皮嫩肉,只知道吐,面上露出淫邪的笑:「中原的兵,還有這種的。」
幾個大漢將他圍住,他很聰明,於是閉著眼聽呼呼的風聲,辨清那敵軍,究竟要從哪兒下手。殺敵如砍瓜切菜,一劍一個。捅下去,一道血柱沖天,滋在他臉上,是溫熱的殺意。
他大著膽子看一眼,再暈,再吐,後頭有人舉刀要劈下來,他機敏地一側身,打了個滾。與死亡堪堪擦身而過,眼前就劈來一把刀,又要抬手去擋。
手起刀落,又是個面目猙獰的腦袋落在腳邊,他再睜眼,又暈,又吐,像個丑角。靴里濕熱,地面的血太多,浸淫了他的長靴,使腳步更加沉重。
衛長風是個練劍奇才,他起步晚,但功夫比他哥哥還好,只是暈血,才名不見經傳。他
一邊嘔吐,一邊殺人,鳴金收兵時,衛長安譏諷他是嘔吐將軍。
他一笑置之,並不理會。他滿身血污,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要建功立業,保護他身後的土地、百姓、娘親、父親、兄長、江淮南。
久經沙場,磨礪出更多實戰的經驗,本事也積攢不少,他多少有點兒得意起來。
江淮南,你等著看吧。
看我這陣風,如何吹到你身側。
他越戰越勇,招招狠厲,直取敵軍性命。
他哥哥功夫不賴,只是並非天才,在弟弟面前,難免落了下風。
幾經錘鍊,他覺得自己已經稱得上是……有個詞叫脫胎換骨,什麼胎啊骨的,聽起來怪瘮人,他更願意夸自己,破繭成蝶。他厚積薄發,總有一天,他要帶她逃離她娘親的掌控。
衛長風過得順風順水,他知道自己很厲害,軍營中的將士向他問好,他有模有樣地點頭。
恰逢大將軍休養,軍中的事交由他哥哥來管,他哥哥卻不用他,有意讓他坐幾回冷板凳。
衛長安把他的急躁看在眼裡,說衛長風,莫要急功近利,月盈則虧,如此心境易出大事。
那時他十四,在軍中一年,所向披靡戰無不勝,與副將率領一支隊殺出重圍,以少勝多。
他理所當然地驕傲起來,我是天才,天才戰無不勝,莫要拿常人的眼光來拘束我前進。
哥哥十六才率兵,但我是天才,凡夫俗子比不得我,我年紀小,照樣能打勝仗。
衛長安讓他按兵不動,他慫恿副將率兵燒敵軍的糧草,出奇制勝,從未失手。
衛長風越來越對他哥哥的謹小慎微嗤之以鼻。
天才便是如此,常人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
但他忘了,他是天才,可追隨他的部下不是。
莽撞行事,總有一日,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衛長風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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