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一道巨大的拱門巧合地與斷台頭擁有相同的造型。
亡魂在經過那道拱門時慢了下來,像在經歷某種審判。
綠朱草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想自己都做過什麼錯事,倘若經歷審判,是否會讓那道斷頭刀砸下來。
但他想:我應該也不算太過罪惡?
他的確說過謊。但在那之前,他已經以「我會說謊」的宣言示人,提前做過預警的謊言怎麼能算是謊言?
他也的確害過人。但他從未親自動手,令人直接致死,最多就是……輕輕推了一把,將那些礙事的人留在不太有利的處境中,那這些人死亡,能算是他的罪孽嗎?
不,不能的。是這些人自己能力不足,沒法從一點簡單的困境下擺脫出來。
就像那個華生博士,但凡會游泳,明明可以很輕鬆從水池中爬出來的;那個實習生,但凡有勇氣在車輛失控時從車上跳出來,就可以躲避身亡的命運。
天際那道垂落下的巨鐮忽地緩緩抬起了,引起亡魂們的一陣惶恐推搡。
綠朱草一瞬間恐懼到忘記呼吸地看著那柄鐮刀刀尖點向他的額頭:
「不……不,一定是弄錯了什麼,我還沒到四十歲,我還很年輕——我、我,」他於某一瞬想起了什麼,忙不迭地將自己最大的談判籌碼推上牌桌:
「我監管著一個足以與你對峙的怪物!如果你在這裡殺死我,哈斯塔無論如何都會闖入這裡,替我復仇!」
「……」哈斯塔伸去戳弄監管者的觸鬚停頓下來。他甚至開始為這場毫無懸念、一上來犯人就自爆罪行的審判感到乏味無趣了,但基於理性,他仍舊將試探的話說完,「你可以用他的命,交換你的命。布魯諾·卡特,你是否同意這場交易?」
綠朱草甚至在他話音未落時就瘋狂點頭:「好、可以!反正我也已經升到頂了——」
他忽然注意到什麼,眼神在巨鐮邊隱約垂落的黃布一角上凝固住,包括他伏低做小的動作:「……哈斯塔?你不是死神,你是哈斯塔?!」
「對你而言,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哈斯塔懨懨地在綠朱草面前展露出人形的模樣,沒覺得綠朱草此時的醜態有多大快人心,也沒覺得自己對眼前這個人有多仇恨。
或許是包裹在他身遭的那層橡膠磨鈍了他的感受,也或許是他已經意識到,他和綠朱草之間的「感情」從來沒有真實過。
很多事其實很早就是有跡可循的,譬如不論綠朱草表現得多麼溫和可靠,他從未在對方身上體會過任何與隊友相同的溫暖。
譬如綠朱草對待財政部態度的矛盾性——明明潛意識將財政部視為自己的地盤,為什麼還要在他面前表現得像和財政部不是一路人呢?
潛意識最不會說謊,矛盾之所以會存在,不過是因為綠朱草想刻意以這種方式拉近和哈斯塔的關係,給哈斯塔造成「我們倆是一個陣營的,我們得一起對抗整個世界」的錯覺。
「你……」綠朱草的聲音開始顫抖了,他努力梗直脖子,似乎想以微揚下巴的姿態證明自己的氣節,「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你要殺死我?因為我利用你?」
「不。」哈斯塔平淡地瞥了一眼綠朱草,就像對方和從他們身邊流動過的亡魂們沒有任何區別,「我沒有殺你。」
「我只是輕輕拽了你一把,將你留在不太有利的處境中。」
他不再看那道無關緊要的身影了,只在完成這道待解決事項後,脫離亡者之都,回歸現實。
而現實……流光溢彩。
「……」哈斯塔和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們對峙了半分鐘,在無語和不明來由的焦灼中翻了個身,摸向手機。
他本是想刷刷沒營養的網頁視頻什麼的,但甫一上手,就覺得手機反面的厚度不太對。
他困惑地揭開防摔殼,從夾縫中掉落出一張碎紙,紙片上歪歪斜斜地刻著一行字:
[賽博孤兒院模擬器、承諾]
這痕跡,明顯是他的觸鬚尾梢留下的。歪歪斜斜,證明當時的他狀況相當糟糕,但依舊強撐著要留下提醒。
如果單有一個「賽博孤兒院模擬器」,哈斯塔可能還未必有多在意,只會覺得之前的自己的確被那個囚徒迷惑得不輕,但加上一個「承諾」……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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